黑雾凝聚的人脸在裂隙入口处发出低沉的笑声，声线像锈铁刮过青铜鼎，震得众人耳膜发疼。
哪吒踩着的火轮突然剧烈摇晃，弑神枪尖的黑雾幻象“砰”地炸开，露出裂隙深处翻涌的混沌气。
下一刻，入口处的青金刻痕骤然亮起，一道足以撕裂虚空的吸力如巨手攥住众人——
“抓紧！”禺狨王暗金长剑出鞘，剑鸣声撕开混沌气，剑锋在虚空中划出三道弧光，剑气凝成锁链缠上牛魔王的混铁棍、六耳残魂的虚影，最后勾住白泽雪色尾尖。
但那吸力太过强横，他靴底在礁石上擦出火星，岩屑纷飞间还是被扯得踉跄半步。
“俺这牛脾气倒要看看是你拽得动俺！”牛魔王粗脖子上青筋暴起，混铁棍往地上一杵，山石崩裂声中竟生生稳住身形。
可不等他松气，脚下的礁石突然像豆腐般软化，众人眼前一花，再睁眼时已身处一片荒芜虚空。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只有无数半透明的碎片在身周漂浮。
有的是天庭雷部劈下的紫电，有的是花果山瀑布溅起的水珠，还有片碎片里竟映着年幼的孙悟空蹲在石头上啃桃子——每一片都泛着幽蓝微光，像被冻住的时光。
“小心。”白泽的声音比平时更轻，雪色皮毛上浮起细密的符文，“这是心魔的领域。我们所见的一切，都是潜意识里最在意的东西。”
话音未落，牛魔王突然踉跄两步。
他瞳孔骤缩，混铁棍“当啷”落地——远处的虚空中，铁扇公主正站在一片火海前。
她的翠羽披风和往日一样鲜艳，却被火星烧出几个焦洞；手中的芭蕉扇半垂着，扇面上原本的火焰纹褪成灰白。
“牛大哥……”她抬起头，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翠云山被天河水冲垮了，红孩儿他……他说要去天庭讨说法……”
“铁扇！”牛魔王喉结滚动，混铁棍被他握得“咯吱”响。
他刚要冲过去，手腕突然被一只铁钳般的手攥住——禺狨王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侧，暗金长剑的剑柄正抵在他后心。
“幻象。”禺狨王的声音像浸在冰里，“裂隙里的混沌气会放大执念，你当年为寻她闯过南天门，这份牵挂早被心魔盯上了。”
牛魔王的牛眼瞬间红得滴血。
他盯着铁扇公主的幻影，看着她颤抖的手指向自己，看着她身后的火海突然变成火焰山的模样——那是他们成婚后他为她劈出的火山，是他们最安稳的家。
“连自己的妻子都不敢信？”幻影突然冷笑，声音里多了几分阴鸷，“你当年能为我与天庭翻脸，现在却要听这外来者的？你算什么大猿王？算什么丈夫？”
混铁棍在牛魔王掌心发烫。
他想起五百年前被哮天犬咬伤时，铁扇举着芭蕉扇挡在他身前；想起红孩儿出生那晚，她疼得汗湿重衫却还冲他笑；想起上次见面时她站在火焰山山巅，说“只要你平安，我守着山等你”。
“住口！”牛魔王突然暴喝，混铁棍重重砸在地上。
虚空里的碎片被震得乱飞，其中一片恰好映出铁扇公主在火焰山煮茶的画面——那是他偷偷藏在记忆最深处的温柔。
他深吸一口气，对幻影吼道：“老子信她，但老子更信自己！真要见她，等老子撕开这破幻境再说！”
幻影的面容瞬间扭曲，化作一缕黑烟消散。
另一边，六耳猕猴的残魂正蜷缩成一团。
他面前悬浮着无数碎片，每一片都在播放同一段记忆：水帘洞前，他披着和孙悟空一样的金红战衣，举着金箍棒砸向猴群；幽冥界里，他替孙悟空签了生死簿，却在转身时勾了勾嘴角；最清晰的那片碎片里，他站在如来手掌心，听着“二心竞斗”的判词，望着孙悟空眼里的痛楚，竟生出几分畅快。
“不……”六耳的虚影变得透明，“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证明……”
“证明什么？”一道清冽剑气劈开碎片，禺狨王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证明你比他强？还是证明你不甘做影子？”他剑尖挑起一片记忆碎片，那是六耳小时候躲在花果山后山，听群猴喊“美猴王”时眼里的羡慕。
六耳残魂浑身剧震。
他想起被孙悟空发现时，对方扔来一串野果，说“躲什么？我教你翻筋斗云”；想起被天兵围堵时，那道金红身影永远挡在他前面；想起最后被如来佛法碾碎前，孙悟空抓住他的手说“其实我早知道是你”。
“你的过去是刀。”禺狨王收剑入鞘，“但刀握在谁手里，由你自己选。”
六耳抬起头，残魂中的金色光纹突然明亮起来。
他伸出手，虚虚碰了碰那片“背叛”的记忆碎片——碎片没有碎裂，反而泛起温暖的光。
“我选……站在他那边。”他轻声说。
白泽突然抖了抖耳朵：“注意。”
众人这才发现，原本漂浮的记忆碎片正在疯狂旋转。
它们互相碰撞、融合，最终凝成一头遮天蔽日的阴影巨兽。
它有九头蛇的躯体，每颗头颅都长着不同的脸：有牛魔王的铁扇公主，有六耳的孙悟空，有禺狨王未入天道前的青涩面容，甚至还有白泽作为上古神兽时被封印的痛苦神情。
“这是……”哪吒握紧弑神枪，枪尖黑雾翻涌，“心魔具象化？”
“它吞噬我们的执念，用我们的弱点做武器。”白泽眯起眼，雪色皮毛下浮现出古老的咒文，“但所有幻象都需要核心。”
巨兽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其中一颗牛魔王妻子模样的头颅喷出黑色火焰。
禺狨王长剑连挥，暗金剑气织成屏障，火焰撞在上面滋滋作响。
牛魔王趁机跃起，混铁棍带起风雷之势砸向巨兽脖颈——却像砸在水面上，只激起一圈圈涟漪。
“没用的！”六耳突然高喊。
他的残魂周身泛起淡金色光雾，那是“万物皆明”的能力在运转，“它的核心不在躯体里！看它的眼睛！”
众人抬头，巨兽九颗头颅的眼睛里，正悬浮着一颗拇指大小的黑色晶石。
晶石表面流转着混沌气，每一丝都连接着记忆碎片。
“那是幻境枢纽！”白泽的声音难得带上几分急切，“击碎它，所有幻象都会崩塌！”
“看老子的！”牛魔王抹了把脸上的黑灰，混铁棍在掌心转了个圈。
他深吸一口气，周身突然腾起赤色火焰——那是他血脉中最纯粹的妖力，当年单枪匹马挑翻三十三重天时的气势。
“开！”
混铁棍裹着赤焰轰向晶石。
巨兽发出垂死般的嚎叫，九头同时喷出黑雾阻挡。
禺狨王长剑连点，剑气如暴雨般撕开黑雾；哪吒弑神枪横扫，枪尖黑雾化作锁链缠住巨兽前爪；白泽仰天长啸，咒文化作光网束缚住巨兽尾部。
“给我碎！”
铁棍与晶石相撞的瞬间，虚空里爆发出刺目白光。
众人下意识闭眼，再睁眼时，阴影巨兽已化作万千碎片，记忆幻境如退潮的海水般消散。
他们脚下重新出现混沌裂隙的地面，七十二道刻痕仍在上方悬浮，每一道都泛着不同的光。
牛魔王弯腰捡起混铁棍，冲禺狨王咧嘴一笑：“这幻境比当年被二郎神围殴还累。”
“你做得很好。”禺狨王收剑入鞘，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裂隙深处那抹金红身影上——孙悟空正靠在刻痕旁，金箍棒戳地，笑得肆意。
就在众人以为危机解除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低语。
那声音很轻，像是从极远处飘来，又像是直接在识海深处响起。
“他们……醒了。”
白光褪尽时，众人靴底传来灼烧般的刺痛。
原本混沌裂隙里湿冷的石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焦黑的砂砾——每一粒都沾着暗红血渍，在虚空中漂浮的不再是记忆碎片，而是半截断裂的画戟、半片染血的鳞甲，还有七柄插在焦土中的残剑，剑身上的刻纹正是七大圣当年各自兵器的模样。
“火焰山的风……”牛魔王突然抽了抽鼻子，混铁棍在掌心微微发烫，“当年咱们围杀父神投影时，这战场就设在东胜神洲与混沌裂隙的交界带。我记得最后那记‘焚天爆’，把方圆千里的山岩都烧成了这样的黑砂。”他话音未落，远处的残垣后突然传来战吼——是猕猴王的声音，带着青年时的锐利：“大哥！那老东西的法相又凝实了！”
六耳残魂的虚影猛地一颤。
他望着残垣后奔出的身影：那是七百年前的自己，金红战衣上还没有裂痕，金箍棒扛在肩头，眼底燃着与孙悟空争胜的炽烈。
而在他前方十丈处，一团由混沌气凝结的巨影正缓缓抬起手臂，无数黑蛇般的触须从巨影背后钻出，其中一根正穿透猕猴王的胸膛——那画面与六耳残魂中最灼痛的记忆完全重合。
“不……”六耳伸出手，指尖却穿过那道虚影，“这不是真的……当年我们赢了，父神投影被大哥的混沌剑气撕碎了……”
“但记忆会说谎，而执念会复刻历史。”白泽的声音裹着霜，他雪色的尾巴尖点在一粒黑砂上，砂粒瞬间裂开，露出里面封存的、七大圣当年喷溅的血珠，“这里的每一粒焦土都是时间的茧。有人在复刻我们最惨烈的一场战役，用我们的血做引，用我们的痛做线。”
禺狨王的暗金长剑突然嗡鸣。
他望着远处那团混沌巨影，瞳孔里映出巨影眉心的竖目——与七百年前被击碎的父神投影，连纹路都分毫不差。
“当年我们打碎的是投影，不是本源。”他低声说，“混沌裂隙里的创世青莲残骸，或许还保留着父神的一缕意识碎片……”
“管他什么意识！”牛魔王混铁棍重重砸地，赤焰顺着棍身腾起，“当年咱们七个能掀翻他的投影，现在五个也能！六耳，当年你替我挡过一记触须，今天换我护着你！”他话音未落，那根穿透“猕猴王”的触须突然转向，裹挟着腥风刺向六耳残魂。
六耳没有躲闪。
他望着触须逼近的轨迹，突然笑了——那是孙悟空教他辨别妖雾走向时，他总学不会的急笑。
“当年我躲了，所以留下遗憾。”他轻声说，残魂中的金色光纹如星河流淌，“现在我要站着，替当年的自己补上这一剑。”他抬手虚握，一道半透明的金箍棒虚影在掌心凝现，竟是与记忆中孙悟空的兵器一般无二。
触须穿透虚影的刹那，所有残垣突然开始扭曲。
猕猴王的战吼变成了破碎的回响，父神巨影的竖目渗出黑色黏液，连焦土里的血珠都开始倒流——这不是幻境在崩塌，而是时间在逆流。
“时空乱了！”白泽的皮毛炸开，周身符文化作光网试图稳住虚空，“有人在撬动裂隙里的时间线！”
禺狨王突然抬头。
他望着悬浮在裂隙顶端的七十二道刻痕，其中三道的光芒正诡异地同步明灭——那是他当年以天道代行者身份刻下的时空锚点。
此刻锚点周围的混沌气正形成漩涡，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扯开时间的茧。
“抓住我！”禺狨王突然暴喝，暗金长剑插入地面，剑身爆发出万丈金光，“这不是父神的余韵，是有人在借我们的心魔，打开时空裂隙！”他话音未落，地面突然裂开蛛网般的纹路，一道幽蓝的裂隙从众人脚边蔓延开来，里面传来的风里带着不属于任何时代的腐朽气息。
牛魔王一把攥住禺狨王的手腕，六耳残魂本能地缠上他的手臂，白泽的尾巴卷住哪吒的火尖枪。
在裂隙即将吞噬众人的瞬间，禺狨王的眼底闪过一丝狠厉——他想起三百年前在归墟海眼看到的古籍残页，上面记载着“镜渊”之术：以自身为引，将他人拽入平行时空。
而此刻，那道幽蓝裂隙里的气息，与古籍中描述的“时空乱流”如出一辙。
“坚持住！”他低喝一声，指尖掐出玄奥法诀，暗金长剑上的刻痕突然全部亮起——那是他用三百年光阴，在剑身上偷偷刻下的时空咒文。
裂隙外，孙悟空靠在刻痕旁的身影突然直起腰。
他望着众人所在的方向，金箍棒在掌心转了个圈，眼底的金芒刺破混沌气：“老禺头的镜渊术……看来这裂隙里的东西，比我想的更有意思啊。”
而在众人即将被裂隙吞噬的最后一刻，他们听见那道低语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声音里多了几分急切的颤抖：“阻止他！不能让他们触及时空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