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发生的一切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翻涌,搅得他心神不宁,连带着白天的工作效率都低得可怜,这才不得不留下来加班。
此刻被她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眸子盯着,他只觉得脸颊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只能别扭地撇开视线,假装研究地上的工具。
“当然是来给我家亲亲老婆送爱心晚餐啦,”林奈俏生生地举高了手中的保温盒,粉色的裙摆在夜风中微微摇曳,“加班辛苦,饿坏了吧?”
“……不许再叫老婆!”
道长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伸手抓住了林奈的手腕,力道有些失控。
他抿紧唇瓣,努力皱起眉头,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凶悍一点,可惜那微微泛红的耳根和闪烁的眼神彻底出卖了他。
“哦?”林非但没有挣脱,反而歪着头,嘴角扬起一抹狡黠又挑衅的弧度,“现在不让叫?那我明天就当着景和的面叫,你猜他听见会怎么样?”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瞬间击中了道长。他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紧,几乎停止了跳动。
他颓然地垂下头,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旁边一张布满油污的折叠椅旁,重重地坐了下去,瘦削的身影透着一股浓浓的沮丧。
林奈看着他这副模样,心软了下来。她蹲下身,与坐在椅子上的道长平视,伸出温软的手,轻轻抚上他沾着灰尘和汗水的脸颊。
荆钗布裙难掩国色天香,即使此刻灰头土脸,汗水浸湿了额发,也依旧能看出道长俊秀立体的五官轮廓。林奈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不愧是大家盖章认定的“土木西施”。
她拿出一方干净的手帕,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仔细擦拭着他脸上的污渍。
指尖传来的细腻触感让道长身体一僵,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剧烈颤抖起来。他紧张地闭上了眼睛,一动不敢动,生怕自己粗糙的工装和身上的灰尘弄脏了她那身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精致衣裙。
在他眼中,精灵般美好灵动的林奈,与这充斥着机油味和金属噪音的杂乱工地,是如此格格不入。
“好啦,不逗你了,”林奈看着他紧闭双眼、紧张得如同等待审判的样子,心头的最后一丝戏谑也化作了怜惜,“快吃饭吧,别饿坏了。”
没有桌子,她便稍微清理了一下旁边的金属操作台。指尖微光一闪,一层薄薄的水膜瞬间覆盖了台面,轻而易举地带走了上面厚重的油污和金属碎屑,留下一片洁净。
保温盒打开,诱人的饭菜香气立刻驱散了工地的铁锈味和夜晚的凉意。林奈的手艺一如既往的无可挑剔,每一道菜都色香味俱全。
然而,此刻坐在林奈对面,感受着她那双亮晶晶、仿佛盛满了星子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自己,道长只觉得口中美食味同嚼蜡,满嘴苦涩,难以下咽。
“抱歉,”道长默默地收拾好空了的保温盒,忽然没头没尾地低声冒出一句声音干涩,“我昨天晚上……不应该去找你的。”
林奈正欲盖好保温盒的动作一顿,敏锐地察觉到眼前人情绪的低落:“为什么这么说?”
道长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视线盯着地面斑驳的油渍,不敢抬头:
“明天的‘踢罐子’比赛,我会全力以赴的……比赛结束后……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决绝,“你和景和很好。昨天晚上的错误……不该继续了。”
说完,他像是再也无法忍受这令人窒息的气氛,猛地将保温盒塞到林奈手里,然后几乎是落荒而逃般,转身大步朝着工地出口的方向跑去。
留下林奈抱着饭盒,一脸错愕地僵在原地,夜风吹动她的裙摆,显得有几分孤零零的茫然。
到手的老婆……跑了?
这怎么行!
林奈瞬间回神,眼中闪过一丝又好气又好笑的坚定光芒。
不行,得追!
“站住!”
清冷的女声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在空旷的工地响起。
下一刻,道长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林奈已经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逃跑的路径前方,纤纤玉手精准地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
“别靠近我!”道长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挣扎起来,目光慌乱地扫过林奈那条被自己工装蹭脏的浅粉色裙摆,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和自厌,“裙子……你的裙子被我弄脏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脑子里还在想什么裙子?!”林奈简直要被他这清奇的脑回路气笑了。
虽然知道道长思维跳脱又别扭,但此刻的纠结点还是让她感到一阵无力。她索性手腕用力,将挣扎的男人一把摁在了旁边冰冷的、布满灰尘的砖墙上,双手如同铁钳般牢牢桎梏住他试图挣脱的手臂,将他整个人困在自己与墙壁之间。
“我们好好谈谈,行不行?”林奈仰起脸,直视着道长那双充满挣扎和痛苦的眼睛,语气带着少有的严肃。
“我会弄脏你的裙子……”道长靠在粗糙的墙壁上,大口喘着粗气,仿佛这简单的动作都耗尽了力气。他低下头,目光死死盯着林奈裙摆上那块刺眼的灰色污渍,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就像我会弄脏你一样。”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
“我的人生早就烂如泥沼,深陷其中,污浊不堪。而你……你比太阳还要明媚耀眼,比月亮还要皎洁无暇,比星辰还要璀璨夺目。只有樱井景和那样纯粹干净、像光一样的人,才配站在你身边,才配拥有你这样的光芒。”
他痛苦地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你当初……就不该把我从地狱的深渊里拉出来……现在好了,连你自己……都被我这身污秽给沾染了……不该这样的。”
林奈心头一凛,她差点忘记了,眼前这个男人,骨子里一直潜藏着强烈的自毁倾向。他习惯了黑暗,反而畏惧突如其来的光明会灼伤自己,也害怕自己会玷污那份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