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3年,昆明总督府。
唐启站在作战室那幅巨大的西南边防地图前,手指沿着滇缅边境线缓缓移动,最后重重敲在片马地区那个被红铅笔圈了三次的标记上。
\"狗日的英国佬,这个月第三次了!\"参谋长陈树湘把电文拍在檀木桌上,震得茶杯里的普洱茶荡出一圈涟漪,“前天又有一队’探险家’带着测绘仪器越过界碑,被边防三团逮个正着。”
唐启没立即接话,他转身望向窗外,雨丝斜织成网,远处五华山的轮廓在雨雾中若隐若现。如今西南六省的机器局能月产一万支步枪,拖拉机厂开始试制第二代履带式农用机械,但列强的觊觎比预想中来得更快更急。
\"法国人在老街方向有什么动静?\"唐启突然问道,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腰间那把德国造毛瑟手枪的枪柄。
作战参谋王振邦\"哗啦\"抖开另一份电报:\"河内来的密报,法属印度支那总督调了三个土着步兵连到谷柳,说是’例行换防’。\"他西南官话里带着浓重的川音,“龟儿子些,换防需要把75小姐把前线推?”
唐启突然笑了,他抓起搪瓷茶缸灌了普洱茶。\"好啊,英法这是唱双簧呢。\"茶缸\"咣\"地砸在地图上,震得图钉簌簌作响,“北洋封锁我们经济,他们在西边搞事就算了,现在还试探我们的底线。”
窗外传来汽车急刹的刺响,随即军靴踏碎雨水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情报处长周默农浑身湿透地闯进来,敬礼的时候军装往下滴着水:\"督军,利剑小队传回密电,在腾冲边境抓到了这个。\"他从公文包抽出一本被雨水浸透的笔记本,内页用密写药水处理后显出的地形图触目惊心。
唐启的瞳孔骤然收缩。图上不仅标注了怒江沿岸所有渡口,连刚建成三个月的保山军用机场跑道长度都精确到米。他翻到最后一页,那个熟悉的\"mI1c\"钢印让后槽牙咬得咯咯响,英国军情一处远东科,这帮穿着西装搞测绘的\"绅士\"比明火执仗的侵略者更危险。
\"给边防司令部发急电。\"唐启的声音突然平静得可怕,像暴风雨前的闷雷,\"第一,所有越境人员立即扣押;第二,遭遇武装挑衅允许开火还击;第三...\"他顿了顿,抓起红铅笔在地图上画了道血红的箭头,“让赵铁柱带利剑小队去趟密支那,给我们的英国朋友送份’土特产’。”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灯泡将唐启的影子投在墙上。
三天后的深夜,缅甸密支那郊外橡胶园。赵铁柱趴在草丛里,雨水顺着他的蓑衣往下淌。这个猎人出身的利剑小队的队长眯起左眼,右眼透过瞄准镜盯着三百米外的小楼。二楼窗口透出的煤油灯光里,偶尔闪过穿卡其布制服的人影。
\"队长,我瞧见喽。\"耳畔传来副队长吴老四的气音,这个贵州苗裔汉子说话时总带着山歌般的尾调,“白楼里有六个英国佬,领头的就是那个假扮传教士的史密斯少校。”
赵铁柱吐掉嘴里嚼着的烟丝。他喉结滚动着咽下口唾沫,鼻腔里满是热带雨林特有的腥甜味。
\"二组到位没?“他问,手指无意识抚过腰间那支怪模怪样的冲锋枪。这是重庆兵工厂刚试制成功的\"山城式”,32发弹匣供弹,在丛林近战里比汉阳造顺手多了。
\"早埋伏在排水沟了。\"吴老四咧开嘴,月光下牙齿白得瘆人,“狗日的英国佬绝对想不到,咱们敢摸到他们老窝来。”
赵铁柱没接话。他想起临行前督军说的话:\"铁柱啊,这仗要打得像山火——既要烧得英国人肉痛,又不能让他们抓到纵火的把柄。\"当时唐启站在沙盘前,手里把玩着个铸铁拖拉机模型,眼神却冷得像雪山顶的石头。
\"行动!\"赵铁柱突然低吼。三发红色信号弹同时升空,把橡胶林照得血红。二组炸开西墙的巨响里,他一个翻滚突进到楼前花坛,冲锋枪的枪托狠狠砸碎落地窗玻璃。
接下来的十七分钟堪称教科书式的特种作战。当赵铁柱踹开书房门时,史密斯少校正手忙脚乱地往壁炉里塞文件,金丝眼镜歪在汗湿的鼻梁上。这个毕业于桑赫斯特皇家军事学院的职业军官恐怕永远想不通,为什么他精心布置的暗哨没发出任何警报。
\"晚上好,少校先生。\"赵铁柱用英语说道,枪口纹丝不动地指着对方眉心,\"我们督军托我给您带句话,\"他突然换成四川方言,“龟儿子滴再敢越界,老子把你们在仰光的领事馆也端咯!”
爆炸声在凌晨三点整准时响起。当密支那警笛长鸣时,利剑小队已经消失在萨尔温江的晨雾中,只留下烧成白地的情报站和六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其中一具手里还攥着半张没烧完的地图,墨迹晕染开的怒江渡口像道溃烂的伤口。
同一时刻,昆明法国领事馆的橡木门被猛地推开。唐启大步走进会议室,马靴上的泥浆在波斯地毯上留下清晰的印记。他故意没换下沾着雨水的军装,腰间武装带上的手枪皮套解开了搭扣。
\"杜瓦尔先生。\"唐启直接走到长桌尽头,俯视着正在用银质餐具享用鹅肝的法国领事,\"听说贵国在山罗省的驻军今早越境打死了我两名边防士兵?\"他汉语里夹着法语单词,发音标准得让杜瓦尔手里的餐刀\"当啷\"掉在盘子上。
老练的外交官迅速堆起笑容:\"亲爱的督军阁下,那肯定是边境线上的失误导致的悲剧....\"他掏出手帕擦拭着油光发亮的额头,香水味混着汗酸味在空气里发酵。
唐启突然笑了。他拉开椅子坐下,从副官手里接过份文件拍在桌上:\"这是1895年《中法续议界务条款》的原始勘界图,需要我指出山罗段界碑的具体经纬度吗?\"他手指轻叩着文件上鲜红的云贵总督印,眼神却锐利得像出鞘的军刀。
会议室陷入死寂。窗外不知何时放晴了,一束阳光穿透彩绘玻璃,正好照在唐启肩章的金色松枝上,晃得杜瓦尔眯起眼。这个曾在非洲殖民地镇压过无数次起义的老狐狸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三十出头的中国军阀和他在北京见过的政客完全不同。
\"我....\"杜瓦尔刚开口,唐启已经站起身走到世界地图前。他拿起指挥棒\"啪\"地敲在巴尔干半岛:\"领事先生,听说贵国和德国在摩洛哥问题上又起争端了?\"棒尖缓缓西移,停在英吉利海峡,“英国海军最近在北海的演习规模空前啊。”
杜瓦尔的脸突然变得惨白。他当然听得懂弦外之音,欧洲的局势如同火药桶般即将爆炸,法兰西实在无力在远东开辟第二战场。
三小时后,唐启站在领事馆门廊下系斗篷扣子。身后传来杜瓦尔故作轻松的声音:“督军阁下,关于今早的误会,我方愿意赔偿每位遇难者家属五百银元....”
\"每人五千,明天中午前送到河口县衙。\"唐启头也不回地打断,\"另外,撤回谷柳的炮兵连。\"他顿了顿,突然转身露出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作为回报,我可以把重庆钢铁厂产量的百分之十优先卖给贵国,你们的陆军应该很缺这批优质钢材?”
回督府的马车上,副官忍不住问:“督军,真要卖钢铁给法国人?”
唐启望着窗外熙攘的街市,卖报童正挥舞着号外奔跑,头版照片里汉阳兵工厂新建的飞机组装车间格外醒目。\"卖啊,为什么不卖?\"他轻声道,“等欧洲打起来,咱们的拖拉机厂随时能转产坦克。”
马车转过文林街时,远处传来火车汽笛的长鸣。那是开往个旧的货运专列,满载着平炉炼出的特种钢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