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昌却是懂的,他端起茶盏,以茶代酒,郑重地敬向孙知言:
“知言,恭喜!翰林院编修,职级虽暂不高,但修史书、起草诏令,乃清贵之极的职位。”
“将来入阁拜相,亦非不可能!你定要在此处好好砥砺学问,将来为国为民,做出一番大事业!”
被刘昌这般直接点破前程和期许,孙知言脸上微微发热,有些不好意思。
但胸腔之中,那股被圣贤书、家国梦滋养了多年的豪情,却如同被点燃的火焰,熊熊燃烧起来。
他郑重地举杯与刘昌一碰,一切尽在不言中。
三人就这样在书房里聊了一下午。
从京城的见闻到石城的变迁,从朝堂大事到市井趣闻,仿佛要将分别这些时日的空白尽数填满。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王夫人早已吩咐厨房准备了一桌极其丰盛的接风宴。
连平日里应酬繁忙的孙大人,听闻两个小子来了,也特意推了外面的邀约,赶回家中。
赴宴前,刘昌和阿土从小厮那里取回了石城众人精心准备的礼物。
宴席设在后宅的花厅里,灯火通明,暖意融融。
众人落座后,刘昌和阿土便一一呈上礼物。
最后,刘昌取出一个卷轴,双手奉给王夫人:
“夫人,这是我们临行前,大家的一点心意。”
王夫人好奇地接过,缓缓展开。
画卷之上,是用细腻笔触描绘的一幅人物群像:阿依正在低头整理药篓,侧脸线条清晰,神情专注。
秦玥则挨着阿依,手中捧着一卷医书,目光清澈而坚定。
而站在最旁边的,是亭亭玉立的秦熙。
她手持书卷,唇角含笑,眼神明亮而柔和,既有少女的娴静,又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坚韧与智慧。
画工精湛,人物栩栩如生,不仅形似,更捕捉到了每个人的神韵。
尤其是秦熙,那眉眼间的气度,让王夫人瞬间湿了眼眶。
“好……画得真好!”
王夫人声音有些哽咽,手指轻轻抚过画上秦熙的面庞:
“熙儿长大了,更俊了。刘昌啊,你这画工,了不得!比知言也不遑多让了!”
孙大人也是第一次见识刘昌的画技,仔细端详后,连连点头称赞:
“笔法细腻,传神写照,已颇具大家风范。想不到你在商贾之道外,还有如此才情。”
王夫人看了一会儿,又赶紧将画递给身旁早已翘首以盼的周荔。
周荔接过画,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阿依身上。
看着画中阿依明显褪去了稚气,变得更加沉稳坚毅的模样,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强忍着泪意,抬头急切地追问刘昌:
“刘昌,好孩子,你快跟大伯母说说,阿依……阿依她现在到底怎么样?她过得好不好?”
刘昌本想着报喜不报忧,将阿依的情况说得轻松些,免得周荔过度伤心。
他斟酌着词语,刚想开口,一旁的阿土心直口快,见周荔问起,立刻接过话头,将阿依的现状告诉了周荔。
阿土说得起劲,却没注意到周荔的脸色随着他的话语,一点点变得苍白。
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滚落下来,滴在手中的画卷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王夫人和孙知言见状,连忙上前劝慰。
阿土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闯了祸,顿时僵在原地,满脸通红,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讷讷地不敢再言。
周荔哭了一阵,心中的郁结稍舒,抬眼看见阿土那副局促不安的模样,反而心生不忍。
她拿起帕子擦了擦眼泪,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声音还带着哭腔,却温和地对阿土说:
“好孩子,没事,大伯母不怪你,还要谢谢你,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没有瞒着我。”
就在这时,孙弘文拿着特意去买的好酒,踏进了花厅。
他一进门,就看到爱妻眼圈通红,脸上泪痕未干,一副刚刚痛哭过的模样,顿时心头一紧,快步走到周荔身边:
“荔娘,这是怎么了?”
周荔连忙拉住他的衣袖,低声将原委解释了一遍。
孙弘文听罢,这才松了口气,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
他将手中提着的好酒递给旁边的下人,吩咐道:
“拿去温上。”
随即,他转向一脸歉然的阿土和刘昌,爽朗一笑,打破了有些伤感的气氛:
“好了好了,没事就好。今晚你们两个小子,必须陪我好好喝一顿!让大伯父给你们好好接风洗尘,谁也不许跑!”
他又拍了拍周荔的手背,柔声道:
“既然你这般记挂阿依,日夜思念,咱们就和阿土他们一起回石城去看看。”
“也正好看看宁宁,你和娘不是又给她做了许多小衣裳吗?正好带回去。”
周荔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脸上的悲戚被巨大的惊喜取代:
“真的?夫君,我们真的可以回去?”
“自然是真的。”
孙弘文见妻子转悲为喜,心中大慰,笑着肯定道。
他随即又邀请王夫人:
“母亲,您也一同回去吧?石城的故友,您也定然想念得紧。”
王夫人自然是万分心动,尤其是秦熙那丫头,让她魂牵梦萦。
但她看了看身居要职的丈夫和刚刚踏入仕途的孙子,终究还是摇了摇头,叹息道:
“你们父亲和言儿这里离不开人,我还是留在京中照应吧。”
“你们回去,定要替我好生看看熙儿,看看秦阳和隋安儿他们,告诉他们,我心里惦记着他们呢!”
话语中充满了不舍与无奈。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丰盛的家宴正式开始。
席间,孙大人饶有兴致地问起石城如今的变化,马帮的贸易,稻种的推广,以及秦家酒楼客栈的经营情况。
阿土和刘昌一一作答,说到热闹处,手舞足蹈,将石城那股鲜活蓬勃的生命力带到了这京城的深宅大院之中。
孙大人听得频频点头,眼中不时流露出对那片他曾治理过的土地的真切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