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桑看着儿子那副又害怕又担心会被人瞧不起的可怜模样,心里头是又酸又软。
他用力揉了揉阿土那硬邦邦的脑壳,把他的头发揉得乱糟糟的,故意用轻松的语气笑骂道:
“你个傻小子!脑子里整天瞎琢磨些什么?明知是送死还梗着脖子往上冲的?那是莽夫!是蠢蛋!不是什么男子气概。”
他收敛了笑容,目光变得深沉而郑重,看着阿土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极其认真:
“真正的男子气概,是懂得敬畏。敬畏天地,敬畏危险,知道什么能为,什么不能为。”
“也是珍惜,珍惜自己这条来之不易的命,因为你这条命不只是你自己的,还是你阿娘和我,还有所有惦记着你的人的。”
“更是担当,担当起保护自己、保护家人的责任,让家里人能安心,能依靠,这才叫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他再次重重拍了拍阿土的肩膀,语气斩钉截铁:
“你在阿爹我心里,从来都是男子汉。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绝不会因为你选择了一条更稳妥的路就看低你半分,听见没有?”
阿土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父亲坚定而包容的眼神,那颗被恐惧包裹的心脏,重新开始搏动。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喉咙哽咽着,说不出话,但眼神里的惶惑和自卑,明显消散了许多。
晚上,一家人围坐在堂屋的方桌旁吃晚饭。
桌上的菜色比往常丰盛些,阿土娘特意炒了腊肉,炖了鸡汤,显然是想着给受惊归来的儿子压压惊。
岩桑扒了几口饭,看了看虽然不再像刚回来时那样失魂落魄,但依旧有些蔫头耷脑的儿子,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主动开口和阿土娘商量:
“阿妹,阿土既然下了决心,不再走马帮了,咱们就得好好合计合计,给他另找个稳妥的营生。总不能一直这么闲着。”
阿土闻言,赶紧把嘴里的一大口饭咽了下去,差点噎着,连忙喝了一口汤顺下去。
他抬起头,眼神里终于有了点不一样的光彩,显然这个问题他已经私下里反复思量过很久了。
他看向父母,语气带着些试探:
“阿爹,阿娘,我……我其实有点想法。”
“哦?什么想法?快说说看。”
阿土娘立刻放下碗筷,身体微微前倾,关切地催促道。只要儿子能重新振作起来,做什么她都支持。
“我想……开个武馆。”
阿土说道,声音起初不大,但越说越肯定:
“教人强身健体,也教些防身的本事。”
“开武馆?”
岩桑挑了挑眉,显得有些意外,但仔细一琢磨,浓黑的眉毛又缓缓舒展开。
自己这儿子,别的或许还欠点火候,但一身功夫可是实打实的,在石城同龄的年轻人里,身手绝对是拔尖的。
开武馆,凭本事吃饭,倒确实是一条适合他的出路。
“对!开武馆!”
阿土见父母没有立刻反对,反而流露出思索的神色,顿时受到了极大的鼓励。
话也说得越来越流畅,显然这个念头在他心里已经盘桓了不止一天两天:
“我仔细看过了,也打听过了。咱们石城里,现在正经的武馆就一家,架子大得很,规矩也多。”
“基本只收他们本家的子弟,或者相熟的汉家富户孩子,对外族人,挑三拣四,学费还死贵。好多想学点真本事的后生,都被挡在外面。”
他越说眼睛越亮,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
“如果我们开一家不一样的。我们不问族别,不管来自哪个寨子哪个村,只要真心想学、品行端正、不怕吃苦的,我们都收。”
“学费也定得公道些,这样一来,生意指定差不了,肯定有很多人愿意来。”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父亲,语气变得更为恳切:
“而且阿爹,我想好了,真要把武馆开起来,方方面面事情不少,我一个人可能忙不过来,也怕刚开始镇不住场子。”
“我想去问问屠姨父,看他愿不愿意和我合伙干?他见识广,武功好,人面也熟,认识的人多,有他坐镇和帮衬,我心里踏实,也能省很多心。您看成吗?”
岩桑和阿土娘互相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惊讶和欣慰。
他们没想到,儿子经历了这么大的变故,不仅没有一蹶不振,反而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不仅找到了新的方向,连后续的细节、可能遇到的困难、甚至寻找合伙人都考虑得如此周到。
阿土娘心中大定,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连连点头:
“成!怎么不成!你这想法好!开武馆好,又正经又稳妥。去找你屠姨父合伙更是想得周到,他那人最是热心肠,又有本事,肯定能帮你。”
“既然你想好了,那就放心大胆地去做,需要家里帮衬什么,银钱也好,出力也好,尽管开口。”
岩桑也颔首,沉声道:“嗯,想法不错,考虑得也周全。”
“既然定了,就踏踏实实去做。回头我陪你一起去跟你屠姨父好好说说。”
就在这时,一直埋头专心致志跟碗里饭菜“战斗”的安禾,终于吭哧吭哧地把最后几粒米扒拉干净,小肚子吃得滚圆。
她把空碗往桌上一放,发出清脆的“哐当”一声,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然后她扬起小脸,声音清脆又响亮,掷地有声地宣布:
“哥哥不敢走马帮,我走!”
阿土娘正沉浸在儿子找到出路的欣慰中,一听小女儿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话,只觉得额头青筋猛地一跳,哭笑不得。
她掏出帕子,一边伸手过去给安禾擦沾了油渍和饭粒的嘴角,一边没好气地嗔怪道:
“瞎胡说八道什么!小姑娘家家的,走什么马帮?那是多危险、多辛苦的营生?是你一个女娃娃能想的吗?好好在家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