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个难得的晴天,冬日的阳光洒在身上,直将人照的暖洋洋的。
天刚蒙蒙亮,隋安儿和秦玥母女俩便已收拾妥当。
隋安儿仔细包好了两人要换洗的干净里衣、外衣,甚至袜子鞋子,还带上了家里的半块澡豆和一小块干净的丝瓜瓤(用来搓澡)。
秦玥懂事地提着一个稍小的包袱,里面装着母女俩的布巾。
母女俩手牵着手,脚步轻快踏着青石板路上尚未完全融化的薄霜,朝着城东的方向走去。
路过弥州卤鸡米线摊,母女二人自一人一碗,暖和浓香的汤喝进肚里,舒服的人长舒一口气。
不赶时间,二人一边吃一边和摊主聊闲话。
摊主听说二人要去洗澡,也说等收了摊,他也带上家人一齐去洗个痛快。
言语间自然又提起了弥州的温泉,隋安儿想着,以后要是有机会了,一定要去体验一下这大名鼎鼎的弥州温泉。
清晨的石城街道还很冷清,只有零星几个为生计奔忙的行人。
告别摊主后,她们的身影雀跃的奔向热水行。
“快活林”热水行并不起眼,门脸不大,但门口那根高高的、冒着袅袅白烟的烟囱,就是最显眼的招牌。
门口已经排了三四个人,大多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或同样看起来是底层劳作的妇人汉子。
花六文钱买了两块粗糙的澡筹,掀开厚重的棉布帘子,一股混合着水汽和人体气息的暖流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门外的严寒。
里面是一个巨大的,被水汽笼罩的空间,光线有些昏暗。
几个用石头和青砖砌成的大水池子靠墙排列,池水浑浊泛白,冒着滚滚热气。
池边零星坐着几个泡澡的人,发出满足的叹息。
旁边还有一排用木板隔开,相对私密的小隔间,里面有木桶可以单独冲洗。
隋安儿选择了个干净些的一个小隔间。
关上门,小小的空间里,只有一只盛满滚烫热水的硕大木桶,热气蒸腾,水汽氤氲,将狭小的空间填满,如同仙境。
这温度,这水量,是在家里绝对无法想象的奢侈。
“玥儿,快来!” 隋安儿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和喜悦。
她先帮女儿脱下厚重的冬衣,秦玥的小脸被热气熏得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
当温热的水流包裹住身体时,小姑娘忍不住舒服地喟叹了一声:“娘,好暖和啊!”
隋安儿自己也迫不及待地踏入水中。滚烫的热水瞬间包裹了冰冷的、疲惫的四肢百骸,那深入骨髓的寒意和酸痛仿佛被这温暖霸道地驱散、融化。
她长长地、满足地叹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水汽温柔地亲吻着她干涩的皮肤,浸润着她被油烟熏染的发丝。她拿起那块澡豆,在丝瓜瓤上打出泡沫,开始用力地搓洗自己。
一层层灰垢、油腻被搓下,露出底下原本白皙的皮肤。她搓得格外认真,仿佛要把这几个月,甚至这一年来所有的污秽、疲惫都一并洗去。
秦玥也学着母亲的样子,认真地搓洗着自己。
她看到母亲瘦削的脊背,看到母亲手臂上被锅沿烫出的淡淡疤痕,看到母亲因为长期浸泡冷水和操劳而显得有些粗糙变形的手指关节……
小姑娘的眼眶又红了,但她强忍着,没有哭出来,只是更加卖力地帮母亲擦洗后背。
“娘,我帮您搓背。”
“好,好。” 隋安儿的声音带着水汽的湿润,温柔得不像话。女儿小小的、温热的手掌,带着丝瓜瓤和泡沫,在她背上轻轻用力地搓动着。
那力道恰到好处,不仅洗去了污垢,更像是在抚慰她饱经风霜的灵魂。
一股暖流,从被搓洗的地方蔓延开,直抵心窝。
母女二人都洗干净后,她们没有浪费那滚烫的洗澡水。
隋安儿将带来的脏衣服、鞋袜一股脑儿浸入木桶中。
热水浸泡下,油污似乎也更容易化开了。
秦玥抢着帮忙:“娘,您歇着,我来洗,您肚子里有小宝宝呢。”
小姑娘挽起袖子,露出纤细却有力的胳膊,学着母亲平日的样子,用力地揉搓着衣物,尤其是隋安儿那件沾染了深深油渍的厨房罩衣。
看着女儿懂事的身影,隋安儿靠在桶边,只觉得心都被填满了。
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感受着里面那个安稳的小生命,对未来,似乎又生出了无限的勇气。
二人换上了虽然旧但洗得干干净净、带着阳光皂角气息的里衣和外衣。
母女俩感觉整个人都轻盈了许多,仿佛脱胎换骨。
隋安儿原本苍白的脸颊被热气蒸腾出健康的红晕,眉眼间的郁结和疲惫也消散了不少。
秦玥更是像颗被清水洗过的水灵灵的小白菜,头发乌黑,眼睛晶亮。
当母女俩终于又推开“快活林”那厚重的棉帘,重新站在冬日的阳光下时,已是晌午时分。
清冽的空气吸入肺腑,带着一种洗涤后的清爽。
她们的发梢还带着湿气,脸颊红润,浑身散发着干净的皂角清香和一种由内而外的轻松感。
隋安儿牵着秦玥的手,走在回家的路上。
阳光似乎比来时更加明亮温暖,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她低头看看女儿干净的小脸,再摸摸自己清爽的鬓角,感受着腹中安稳的胎动,觉得格外安心。
“玥儿,回家娘去大厨房给你煮碗热汤面。” 隋安儿的声音轻快。
“嗯。” 秦玥用力点头,笑容灿烂,“娘煮的面最好吃了。”
“那我给娘按按身上,我最近刚跟先生学了一些推拿按摩的手法。”
“好,谢谢玥儿。”
清清爽爽,干干净净。
她们像两株在寒风中顽强挺立的小草,经历了一场温暖的洗礼。
前路依然艰难,但这片刻的温暖与洁净,足以让她们积蓄力量。
春天快到了,和家人团聚的日子也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