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午后,阳光正好。
隋安儿难得得了片刻闲暇,想着女儿渐渐大了,也该学些女儿家的本事。
她将秦玥唤到他们小小的居所外,搬了个小马扎,面前放着一小筐新鲜的荠菜。
“玥儿,来,娘教你拣荠菜。”隋安儿柔声道,“你看,要把黄叶老根去掉,留下鲜嫩的。这荠菜啊,春天最是水灵,洗干净了,焯水凉拌,或者剁碎了包饺子,清香得很。回头娘给你做荠菜豆腐羹,最是清爽开胃。”
秦玥乖巧地坐下,小手学着母亲的样子拿起一株荠菜。然而,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她的眼神就开始飘忽,小手无意识地揪着荠菜的叶子,心思显然飞到了别处。
“玥儿,专心点。”隋安儿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这拣菜做饭是女子安身立命的本事,得用心学。”
“娘……”秦玥嘟着嘴,小声道,“拣菜……有点无聊。”
隋安儿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丫头,一让学厨就这样,她正想着该如何引导,目光落在荠菜上,忽然想起这荠菜也是一味药。
“好吧,拣菜是有些枯燥。”隋安儿换了个方式,拿起一株荠菜,指着它的根部和叶子。
“那娘给你说说这荠菜的好处?它可不只是好吃。你看它的根,细细白白的,性平味甘,能利水消肿,对眼睛也好。叶子呢,能凉血止血。春天肝火旺,吃点荠菜,最是平和。”
奇迹发生了。刚才还百无聊赖的秦玥,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她凑近了看那荠菜的根,又仔细瞧那叶子,小脸上满是认真:
“真的吗娘?它能利水消肿?那要是谁腿肿了,是不是可以煮这个喝?还有,对眼睛好?那爹晚上看账本眼睛累,是不是也能吃?”
隋安儿被女儿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愣住了。
她看着女儿突然焕发神采的小脸,那双眼睛里闪烁的是纯粹的好奇和对知识的渴望,这种光芒,在她教女儿其他技艺时从未见过。
“是…是啊。”隋安儿心中一动,试探着又拿起旁边一种常见的马齿苋。
“这个认得吗?马齿苋,咱们夏天常吃,酸溜溜的。它性子寒凉,清热解毒,还能止痢。要是谁拉肚子了,捣烂了敷肚脐或者煮水喝,都管用。”
“哦!我知道!”秦玥兴奋地跳起来,“上次阿土哥拉肚子,他娘亲就煮了这个水给他喝!第二天就好了!”
隋安儿的心跳快了几分。她想起更早之前,徐嬷嬷夸她认草药比阿土快,当时她只当徐嬷嬷逗秦玥开心,并未在意。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隋安儿心中萌芽。
她不动声色,接下来几天,在做活间隙,或是晚饭后,她开始有意识地在带着秦玥在府里走动时,指着一些常见的植物,告诉女儿它们的名字和简单的药性。
墙角灰扑扑的“铁扫帚”(地肤子苗)能清热利湿;
屋檐下瓦缝里钻出来的瓦松,捣烂了能止血消肿;
甚至厨房外堆着的冬瓜皮、西瓜翠衣,她都告诉女儿它们可以煮水消暑……
秦玥的表现让隋安儿彻底震惊了。
这孩子不仅听得聚精会神,小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还能很快记住,甚至能举一反三。
比如告诉她蒲公英能清热解毒、消肿散结,她第二天就能指着自己小腿上一个被蚊子咬的红包说:
“娘,这个肿了,是不是可以贴点蒲公英?”
那份专注和兴趣,与之前学厨艺时的敷衍判若两人。
这晚,哄睡了秦玥,隋安儿坐在油灯下缝补秦阳的旧衫,心绪却起伏不定。
终于,她放下针线,轻声对旁边看账册的秦阳说:“阳哥,你发现没有,玥儿这孩子……对草药医理,像是天生就通了窍。”
秦阳从账册上抬起头,他最近忙着盘南北货铺子的夏末库存,有些疲惫,但妻子的话让他立刻重视起来:“哦?怎么说?”
隋安儿便把这几日观察到的,秦玥对拣菜心不在焉,却对每种菜的药用功效听得津津有味,甚至能准确辨识并记住府里常见的草药,以及徐嬷嬷早先的夸奖,都细细说了一遍。
“以前只当她年纪小坐不住,如今看来,不是坐不住,是没找到她真正感兴趣的东西。”
隋安儿眼中带着母亲特有的敏锐光芒,“阳哥,你说……咱们能不能……送玥儿去学医?”
“学医?”秦阳眉头微蹙。这念头不可谓不大胆。
在这个时代,女子学医本就稀少,更何况他们还是奴仆身份。“这……恐怕不易。”
“我知道难。”隋安儿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可难得孩子有这样的天分和兴趣。咱们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玥儿还小,若能学得一技傍身,将来总比只做个粗使丫头强百倍。哪怕只学点皮毛,能帮人看个小病小痛,也是好的。”
她想起知府夫人赏赐的那匹湖绸,那是他们手头唯一拿得出手的贵重东西。
秦阳沉默着,看着灯下妻子眼中希冀的光芒,又想到女儿那双听到草药就熠熠生辉的眼睛。
他深知奴籍的桎梏,但为人父母,谁不想为孩子搏一个更好的可能?
“把玥儿叫起来问问。”秦阳放下账册,做了决定。若孩子自己没这心思,一切都是空谈。
隋安儿连忙去把睡得迷迷糊糊的秦玥唤醒,抱到外间。
“玥儿,”秦阳拉着女儿的小手,语气是从未有过的郑重。
“爹和娘问你,你喜欢听娘讲那些草啊菜啊能治什么病吗?想不想……跟懂得更多的人,学更多这些东西?学怎么用它们真正给人治病?”
秦玥睡意朦胧的大眼睛眨了眨,渐渐聚焦,听懂了父亲的话。
小脸上瞬间绽开巨大的惊喜,困意一扫而空:“想!爹,娘,我想学!我喜欢那些草!它们好厉害!”
她急切地摇晃着秦阳的手,“而且我学会了,以后你和娘生病了我就能救你们,就像那个佤族公主一样。”
女儿的反应彻底坚定了夫妻俩的决心。“好!”秦阳抚摸着女儿柔软的头发,“爹娘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