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铁陌刀插在石台的条石缝里，刀柄兀自嗡鸣。林陌（李香林）单膝跪地，陨铁机关臂扭曲成一个狰狞的角度，锯齿状的金属裂口刺破皮肉，鲜血顺着冰冷的棱角蜿蜒而下，滴落在石板上，晕开暗红的圆。喉间的腥甜被她强行咽下，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后背崩裂的伤口和脏腑的剧痛，视野边缘阵阵发黑。
石台下方，攻城蝎燃烧的残骸如同巨大的篝火，焦糊味混合着血腥气令人作呕。被失控刀轮碾过的金鳞卫阵地一片狼藉，哀嚎声不绝于耳。但短暂的混乱后，残余的金鳞卫在那名指挥官的厉声呵斥下，再次开始重整队列。一架攻城蝎虽毁，另一架虽断尾倾颓，但庞大的身躯本身就是障碍。更致命的是，水路方向的喊杀声陡然激烈起来，楚云飞那边的压力激增！
“林陌！”墨衍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急促，他飞身掠至，量天矩在扭曲的陨铁臂上飞快扫过，眉头紧锁，“臂轴核心机括错位，枢骨开裂！必须立刻卸甲止血！”
李美玲（玲珑公子）脸色煞白，但她强迫自己不去看姐姐的伤势，双手如同穿花蝴蝶，以最快的速度清理雷火铳滚烫的铳膛，装填箭矢。汗水浸透了鬓角，指尖被灼热的金属烫出燎泡也浑然不觉。“装填完毕！目标，断尾蝎支撑关节！”她嘶哑着下令，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两名幸存的墨家弟子立刻转动沉重的铳座，将冰冷的铳管对准那架挣扎着试图重新爬起的断尾巨蝎。
“放！”李美玲猛地扳下机括！
嗡！嗡！嗡！ 三道赤焰再次撕裂昏暗！然而这一次，嗡鸣声中夹杂了一丝尖锐刺耳的金属摩擦异响！
轰！轰！轰！ 爆炸在断尾蝎相对薄弱的腹部支撑关节处猛烈绽放！狂暴的冲击力将庞大的蝎身掀得离地数尺，扭曲的金属支撑轴瞬间断裂！巨蝎轰然侧翻，彻底堵死了野狐沟狭窄的入口！碎石泥土滚滚而下，暂时阻断了金鳞卫主力的冲锋路线！
“成了！”石台上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短暂欢呼。但李美玲却死死盯着雷火铳中间那根铳管——刚才异响的来源！只见那根由龙血玄铁淬炼、本该坚韧无比的铳管根部，赫然出现了一道细如发丝、却贯穿管壁的裂纹！裂纹边缘泛着不祥的暗红色，那是金属在恐怖冲击和内部应力下即将崩溃的征兆！
“铳管…裂了！”一名墨家弟子失声惊呼，绝望如同冰水浇头。
“最多…再承受一次齐射，必炸！”李美玲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冰冷，指甲深深抠进掌心。雷火铳是剑豕坞此刻唯一的依仗！
就在这时！
“小心——！”石屋角落传来苏清芷凄厉的尖叫！
一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石台边缘！速度快得超越了视网膜的捕捉！他手中的兵器诡异无比，非刀非剑，而是一截漆黑如墨、弯曲如蛇、尖端闪烁着幽蓝色泽的骨笛！
骨笛无声无息地点向正在紧急处理林陌扭曲臂甲的墨衍后心！角度刁钻狠毒，时机把握在林陌重伤、众人心神被铳管裂缝夺走的刹那！
“墨先生！”李美玲魂飞魄散！
墨衍正全神贯注于林陌伤势，察觉背后阴风刺骨时已然不及！他甚至来不及回身！
千钧一发之际！
嗤！ 一道细弱却凝练到极点的银光，如同暗夜中骤然闪现的流星，精准无比地刺向黑影持笛的手腕——神门穴！
是李佳宁！她不知何时挣扎着爬了起来，小小的身体靠着冰冷的石壁，脸色惨白如同透明，眉心那道青痕剧烈跳动，仿佛随时会裂开。她投掷出的并非软剑，而是发髻上一枚普通的银簪！这一击，耗尽了她最后一丝强行凝聚的清醒意志！
投出银簪后，她如同被抽去了骨头，软软瘫倒。
黑影手腕一麻，骨笛的去势被这蕴含了一丝奇异剑韵的银簪硬生生带偏半寸！
噗嗤！ 漆黑的骨笛擦着墨衍的肋下刺过，带起一溜血珠！墨衍闷哼一声，量天矩反手格挡，身体借力急旋！
黑影一击不中，身影如烟般向后飘退，落在石台边缘的阴影里。斗篷的兜帽滑落，露出一张苍白阴柔、眼角带着诡异蛇形刺青的脸。
“九幽门主座下，寒鸦。”阴冷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奉令，取叛徒墨点，及《千机引》。”
众人的心瞬间沉入冰窟！墨点？叛徒？目标竟是墨衍！更可怕的是，九幽门主座下鬼王亲至！这绝非普通金鳞卫统领可比！
“休想！”林陌猛地抬头，眼中血色翻涌！她不顾剧痛，陨铁左臂强行一撑地面，右手闪电般拔出插在地上的玄铁陌刀！刀锋直指寒鸦！
“呵，”寒鸦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目光扫过重伤的林陌、裂开的雷火铳、昏迷的李佳宁，“困兽之斗。”他手中骨笛再次抬起，这一次，目标却是石台下方挣扎突围的金鳞卫！
骨笛凑近唇边，一缕无声无息的奇异震动波骤然扩散！
嗡！ 如同万千毒蜂振翅的低频嗡鸣瞬间笼罩战场！这声音对常人影响不大，但下方那些被惊魂烟熏过、被爆炸震懵、又被翻倒蝎子阻隔的金鳞卫士兵，被这诡异笛音一扫，浑浊的眼神瞬间变得赤红疯狂！他们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竟不顾一切地开始攀爬翻倒的攻城蝎残骸，甚至踩着同伴的身体，如同失去痛觉的傀儡，疯狂地向石台涌来！攻势瞬间狂暴了数倍！
“声慑傀儡！他在驱人攻寨！”墨衍脸色铁青，肋下伤口血流不止。
“守住石梯！”林陌嘶吼，陌刀带着惨烈的气势劈向第一个爬上石台的金鳞卫狂卒！刀锋斩断长矛，深深嵌入对方肩胛骨！但那狂卒竟似毫无所觉，咆哮着用身体撞向刀锋，试图将林陌扑倒！
楚云飞的吼声夹杂着血肉破裂的闷响从水路方向传来！他显然也陷入了苦战，分身乏术！
石台如同惊涛骇浪中的孤岛！赤云卫和墨家弟子依托地利死守狭窄的石梯入口，刀光剑影，血肉横飞！不断有人倒下，防线岌岌可危！
寒鸦站在石台边缘的阴影里，如同欣赏猎物的毒蛇，苍白的手指再次抚上骨笛。这一次，笛尖幽蓝的寒光锁定了正在紧张修复铳管裂缝的李美玲！
“美玲！”林陌目眦欲裂！她一刀劈碎面前狂卒的头颅，想要冲过去，却被更多的傀儡士兵死死缠住！
冰冷的杀机如同实质的锁链，瞬间缠绕住李美玲！她感觉全身血液都要凝固！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之近！
就在寒鸦即将吹响死亡之音的刹那！
“姐…铳管…裂纹…第三道螺纹…注入寒潭水…”一个微弱到几乎被喊杀声淹没的声音，如同风中残烛，断断续续地响起。
是李佳宁！她再次强撑着抬起头，小小的身体颤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眉心青痕几乎要渗出血来！她软剑的剑尖，颤抖着指向雷火铳那根开裂的铳管！
注入寒潭水？！李美玲脑中如同闪电划过！热胀冷缩！裂纹在热态下最脆弱，急速冷却或可暂时弥合应力，争取一次发射机会！这是赌命！
寒鸦的骨笛已至唇边！
没有时间思考！ 李美玲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她猛地抓起腰间一个装着备用寒潭水的皮囊，用尽全力砸向那根裂纹铳管的根部！同时，手指狠狠扳动了雷火铳的激发机构！
嗤——！ 冰冷的寒潭水淋在滚烫的裂纹处，爆发出刺耳的白雾！
嗡！嗡！嗡！ 就在这生死一瞬间！雷火铳的三根铳管同时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两道赤焰射向石梯下方密集的傀儡士兵群！而中间那根带着裂纹、被寒潭水瞬间冷却的铳管，喷出的却是一道扭曲的、极不稳定的炽白流火！
这道流火没有射向寒鸦，而是以超越之前任何一次的速度，撕裂空气，带着凄厉的尖啸，狠狠砸向石台下方那架倾颓断尾的攻城蝎——它巨大的燃料舱所在的位置！
寒鸦的笛音戛然而止！冰冷的瞳孔第一次露出难以置信的惊愕！
轰隆——！！！！！！！ 一道无法形容的恐怖火球猛然炸开！比之前任何一次爆炸都要猛烈十倍！惊天动地的巨响瞬间吞噬了所有的声音！攻城蝎如同塞满了火药的巨人，被从内部彻底撕碎！燃烧的金属碎片、扭曲的零件、滚烫的碎石如同火山喷发般向四面八方激射！炽热的气浪横扫整个野狐沟入口！刚刚爬上石梯的傀儡士兵如同纸片般被吹飞、撕碎！石台剧烈摇晃，裂纹蔓延！
爆炸的中心，离得最近的寒鸦首当其冲！他仓促间凝聚的护体黑气如同薄纸般被撕裂！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狂暴的冲击波狠狠掀飞出去，撞断石台边缘的石栏，口中鲜血狂喷，坠向下方的火海！
石台上，李美玲和被爆炸气浪掀飞的墨家弟子滚作一团。林陌拄着刀，死死钉在地上，才没被掀飞，陨铁臂的裂口再次崩开，鲜血如注。
下方，火海一片，金鳞卫的攻势被这同归于尽般的恐怖爆炸彻底粉碎，残余的士兵惊恐后退。
水陆的喊杀声也骤然减弱。
死寂。只有烈火燃烧的噼啪声和伤者的呻吟。
楚云飞浑身浴血的身影出现在石台斜坡下方，他左臂无力地垂着，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从左肩一直划到肘部，鲜血浸透了半边身子。他踉跄着冲上石台，第一眼就望向拄刀而立、摇摇欲坠的林陌。
“香林！”他冲过去，仅存的右手扶住她。
林陌抬起头，脸上沾满了血污和烟尘，玉色的眸子透过散乱的发丝，看向浑身浴血、断臂处白骨隐现的楚云飞，又看向爆炸中心那毁灭一切的烈焰。她的嘴唇动了动，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雷火铳…废了。”她低头，看着自己扭曲变形的陨铁机关臂，又看向石屋角落气息奄奄的李佳宁，最后目光落在墨衍肋下不断渗血的伤口上。“寒鸦…死了？”
墨衍撑着量天矩站起，脸色苍白如纸，目光扫过下方火海和寒鸦坠落的方向，缓缓摇头：“鬼王命硬…生死未知。”
代价惨重。
楚云飞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无力垂落的左臂，剧痛如同附骨之蛆，但他却咧开嘴，露出一个染血的、近乎狰狞的笑容，声音却低沉而坚定： “铳废了，再铸！臂断了，右手还在！人活着，”他仅存的右手死死握住林陌冰冷的手，“就有翻盘的本钱！”
运河的风吹过燃烧的战场，带着浓重的焦糊与血腥。废墟之上，残阳如血，映照着相互搀扶的身影，倔强如石缝中钻出的野草。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