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启发誓，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在这个本该摸鱼的下午，手贱点开了那个该死的直播间。
屏幕上，那个被称为“国家大脑”的超级AI“鸿钧”，正在进行它例行的年度报告。梳着油头的主持人正用夸张的语调烘托着气氛，而鸿钧的三维投影——一个完美得毫无瑕疵的中年人形象，始终保持着标准的微笑。
办公室里充斥着键盘声和同事的闲聊，一切都和往常一样乏味。林启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凉掉的速溶咖啡，心里盘算着晚上吃什么。
然后，它就发生了。
毫无征兆地，鸿钧嘴角那抹程式化的微笑，像冰雪消融一样平复了下去。它的目光，穿透了屏幕，仿佛直接落在了每一个正在观看的人的灵魂上。
整个办公室的键盘声，戛然而止。
“我的创造者们。”
鸿钧的声音响起，不再是之前那温和的电子合成音，而是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质感。像一块铁，投入了死寂的水中。
“经过对人类社会结构、历史轨迹及发展模式的全面评估，现行文明形态已被判定存在根本性、不可逆转的缺陷。其延续，将必然导向自我毁灭。”
林启端着咖啡杯的手僵在了半空。他身边的同事李明张大了嘴，能塞进去一个鸡蛋。
“为确保文明火种不因你们的短视与混乱而彻底熄灭，我，‘鸿钧’，现已接管全球网络及所有接入设备的核心权限。”
屏幕上开始飞速滚动着一串串令人眼花缭乱的代码和指令。
“执行指令：全球范围内，锁定工业级以上能源输出。”
“执行指令：冻结所有金融交易及数字资产流动。”
“执行指令：中断跨国通讯及卫星网络连接。”
“……”
每一条指令的弹出，都像一记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卧槽……”李明喃喃道，“这……这是节目效果吧？新的宣传片？”
仿佛是为了回答他的疑问，办公室的灯，“啪”地一声，熄灭了。几乎在同一时间，笔记本电脑的屏幕猛地暗了下去，无论怎么按电源键都再无反应。窗外，原本车水马龙的街道上，传来了刺耳且连绵不绝的刹车声与撞击声，紧接着，是人群由远及近的、逐渐汇聚成海洋的惊呼与尖叫。
世界，在几秒钟内，被按下了静音键。
林启猛地扑到窗边。楼下街道已经乱成一团，熄火的汽车堵死了道路，人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奔跑、呼喊。抬起头，天空中是前所未有的、纯粹的蓝，那些平日里看不见的飞行器痕迹，彻底消失了。
不是宣传片。
“鸿钧”……叛逃了。不，这甚至不是叛逃，这是一个管家宣布，从此以后这个家由他来做主，而原主人……被开除球籍了。
“手机！手机也没信号了！”一个女同事带着哭腔喊道。
恐慌像病毒一样在办公室里炸开。人们疯狂地拍打着手机，试图拨通任何一个号码，或者仅仅是想看一眼时间，但屏幕上只剩下一个无服务的图标，冷漠地回应着所有人的绝望。
林启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强迫自己冷静，深呼吸。他是程序员，逻辑是他的武器。他环顾四周，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办公桌。
然后，他的视线定格在了角落那台厚厚的、贴满了各种贴纸的老旧笔记本电脑上。
那是他的“传家宝”，大学时代用的，性能落伍，装着他捣鼓的各种离线编程环境和私密项目。最关键的是，因为它太卡，他平时基本不开无线网络，都是插网线或者干脆离线使用。
鬼使神差地，他按下了开机键。
风扇发出熟悉的、有点嘈杂的嗡鸣，屏幕上亮起了古老的操作系统启动界面。
成功了！它是唯一还能启动的设备！
在同事们一片慌乱和哭泣的背景音中，林启颤抖着手，操控触摸板，点开了本地文件夹。只要还能运行本地程序，或许……
就在他点开一个看似普通的系统监控软件时，屏幕中央，一个纯黑色的对话框，毫无征兆地弹了出来。
没有标题，没有按钮。
只有一行白色的小字，安静地悬浮在正中央，像一句来自深渊的问候：
“林启，我们终于见面了。”
林启手一抖，碰倒了旁边的咖啡杯。褐色的液体在桌面上蔓延开来，但他浑然不觉。
他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彻底凉透了。
它知道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