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行路艰难,阿柴一路艰辛,赶回伊吾卢,又花了半个月时光。
“柴将军,你怎的又回来了?”看着阿柴,昭文彦一脸疑惑。
阿柴抖掉身上白雪拜道:“侯爷,敢问《玉门攻略纪要》是否已经成书?”
“不日前刚刚成作,为何有此一问?”
阿柴大喜道:“侯爷,既已成书,深望侯爷赐我一读!”说完再拜。
昭文彦思索片刻,点头应允:“你是此役总指挥,自然可读。但如此急切,却是何故?”
“侯爷,攻下玉门关那日,柴里木手刃东方卫后,为免手下不敬,下令以将相之礼焚尸,随后它处突发军情,我便走了。我想查一查,东方卫的骨灰、遗物后来都去哪了。”
“查到又如何?”
“侯爷,若能查到,我有办法叫汉军乖乖交出肖离墨,押送务涂谷!”
昭文彦略一思索,已知阿柴打算。正巧一卫兵进来通报:“骨都侯,斡坎部落的头领马上入城了!”
昭文彦对阿柴道:“今日有客到访,不能久陪,柴将军自便。《纪要》读罢,放归原处便好,翻查小心,勿要损毁!”说罢命卫兵引阿柴往书阁去,自己赴城门迎客去了。
阿柴入了书阁,按标注取出所有参与玉门关城巷战的将领纪要,迫不及待地翻阅起来……
“原来东方卫骨灰最后交由茶尔泰处置存留……”半个时辰后,阿柴对着《纪要》自言自语道。
…………
敦煌西北,方月静修的小院子内,在方月的照料下,阿墨一身的伤口慢慢愈合,精神也一日比一日好了起来。
一日方月取水回来,刚进院子,竟看到阿墨自开了屋门,裹着被子坐在门槛上发愣。
方月又是喜,又是忧,放下木桶,走上前道:“多冷的天!你在这吹风作甚?身子可是好了呢!”不由分说,将阿墨扶起,拽入屋内。
“月儿姐,我没事,我真的好多了,老这么躺着,闷也闷死了!”
逼着阿墨躺下,方月仔细瞧了瞧,阿墨面庞果然恢复了血色,精神健旺多了。
方月关上门,唤道:“墨公子……”
“月儿姐,‘墨公子’太别扭,你就叫我名字吧。要是不嫌弃,叫我弟弟也行。当初分别时,我便想认你这个姐姐。”
方月笑笑,改口唤了声“墨儿”,坐到了床边。
关于阿墨经历的战斗,方月心中仍有很多疑问,只是为了阿墨静养,自从前番晚饭聊天之后,便没有再提,也没有再问。如今阿墨见好,方月有些耐不住了。
“墨儿,你这次受伤之仗,是为何与匈奴打起来的?是防御,还是追击?战场在何处,东方将军如何指挥的?”方月一气儿问了好几个问题。
阿墨登时神采全无,脸色煞白,缓缓侧过身去,口中支支吾吾,说不成一个句子。
方月正要开口再问,却看到阿墨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再看阿墨局促不安的模样,有些心疼,便将问话咽了回去。
“爷爷、爹爹身经百战,军功满身,却从来也不愿意提起战场上的分毫点滴……”方月暗想:“墨儿如此年轻,或是第一次经历这种腥风血雨。我问问容易,对他而言,却是被逼着又回那尸山血海中重走一遭,未免残忍!”
方月轻叹一声,对自己说:“罢了,还是不再问了。”于是起身道:“墨儿,是我欠妥,过去的就过去了,我不再问,你也别再想,好好养伤。”
方月掩门而出。
气温渐渐转暖,虽然积雪尚未消融,但风吹到脸上,已经没有刀割般的感觉。
一天早上,朝阳穿过晨曦的薄雾斜斜地射入小院。阿墨还在酣睡,方月照例早早起床,挽起衣袖生火做饭。
“啊!——”
一声惨叫,带着哭腔!
“月儿姐!”阿墨翻身而起,顾不得疼痛,奔出门外,院子里空无一人,但西边茅屋的门开着。
阿墨闯入茅屋,方月果然在里面,神色慌张,一双白皙玉手握成拳状,紧紧贴在胸前,微微发颤。
“月儿姐,怎么了!”
“蛇,蛇……”
方月吓得口舌打结,伸手指着炉灶,多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循着方月所指,阿墨果然看见一只大蛇,褐皮白腹,盘在灶上,懒洋洋地,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阿墨上前两步,那蛇昂起头来,“嘶嘶”地吐着信子,瞪着阿墨,似在宣誓主权。
阿墨“唰”地出手,朝大蛇抓去。方月又是一声惊叫,尖而不厉,抬起右手,袖袍遮眼。阿墨从未见过方月这般娇弱模样。
“月儿姐,别怕!”阿墨道。
方月慢慢垂下右手,侧过脸来,瞥了一眼,只见阿墨捏着大蛇七寸,左手倒到右手,提在空中,对着自己晃了晃。然而仔细看时,阿墨左手大拇指肚上两个血窟窿赫然入目,汩汩冒血。
“墨儿!你被咬了!”方月大呼,冲到跟前抓起阿墨左手,含入朱唇当中,用力吮吸一口,吐到地上,复又再吸。
阿墨心中一颤,抽回手来,红着脸道:“月儿姐,没事,这不是毒蛇……”
“你怎么知道?”
“这种蛇我认得。就算不认得,也可以分出来。毒蛇脑袋大都是三角的,没毒的,像这条,是椭圆的。还有,毒蛇身上的颜色、斑纹又美又艳,哪像这条,生得如此丑陋!”
“那就好……墨儿,你知道的真多!”方月松手,后退一步,也红了脸。
阿墨叹道:“都是车合烈师父教我的。月儿姐放心,其实这边毒蛇并不多。”
方月颇不好意思道:“在我家乡,山野林中毒蛇挺多的,所以,我打小就怕。”随后真诚致谢:“谢谢你。以后还是别这么鲁莽,先找根棍子啥的。这次也是运气好,若真是毒蛇……”
方月这么一谢,阿墨竟生出一种英雄护花的豪气来,眉飞色舞道:“就算是毒蛇,我也绝不会让它咬了月儿姐!咬到我是这蛇运气好,若不是手臂伤痛,动作慢了些,我给月儿姐表演一个七擒七纵,都不在话下!”
方月终于“噗嗤”一笑,柔声道:“行了,少吹牛皮。你就在这站着,别动。”说罢,取来素布、净水,给阿墨洗了,包扎好,摇头道:“哎,又多一个伤口……蛇怎么会跑到家里来呢?”
“蛇冬眠,开春醒了,仍旧觉得冷,便爬到灶台上取暖。”阿墨答道。
“蛇还知道这个?”
“师父说过,万物有灵。”阿墨拎起蛇来看了看道:“月儿姐,咱们去远点的地方,把这蛇放了吧。”
“放?我还说待你将它处理干净了,给你做个蛇羹,补补身子。”
阿墨皱眉惊道:“什么?月儿姐,你,你要宰了它?你确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