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是瞒着什么,但就算那样,柴哥也是实实在在赶了这么远的路,去救咱俩;他手下八名血骑,也实实在在为咱俩牺牲了。”贝支道:“就冲柴哥那份心,冲那八名血骑的性命,你刚才也不该跟他急。”
“哎……那现在怎么办好?”阿墨抱着头,懊悔不已。
“算了。兄弟哪有隔夜仇?下次见面,你道个歉不就完了么?别想了。”贝支说。
“截杀的事儿,我也算了,不再想了……今天一早我问过贺兰姐姐了。她承认林子里的记号是她留的,但其他什么都不愿说了。”贝支继续说着,仿佛自言自语一般。
“她承认了?”阿墨瞠目问道。
“其实也没有,是我用计给诈出来的。”贝支说。
阿墨却像弹簧般跳了起来:“贝支,我猜,截杀咱俩的是你大哥——沙罗多!”
贝支大惊失色:“墨哥,可不能乱说,那是我大哥啊,也是你大哥!虽说对咱俩不好,也不亲密,但不至于……”
“呸!他才不是我哥。贝支你想想,什么前提下,才会发生这样的情况:柴哥知道内幕,愿意舍命救我们,但却不敢说出来!”
“这……”
“你也不敢想,对吧?但你心里清楚,只有截杀行动是你大哥沙罗多策划的情况下,才会发生刚刚我说的事情。毕竟柴哥是沙罗多的徒弟!”
阿墨吞吞口水,继续道:“还有,为什么贺兰霜知道截杀的事,偷偷留记号通知我,却不敢承认?”
“为什么?”
“因为沙罗多截杀我们的计划,是她偷听来的。她若认了,沙罗多岂能放过她?”
“你怎知贺兰姐姐偷听到这些?”
“贺兰霜为了搜集情报,无所不用其极!她能爬我师父掌军府的房顶,自然也能爬沙罗多王爷府的房顶!”
贝支知道贺兰霜冒险谋生的辛酸与不易,听阿墨说她“无所不用其极”,再加上说一女子“爬房顶”终究不太尊重,心中不快,争辩道:“匈奴也能计划截杀,凭什么她就是爬我大哥的房顶偷听来的?”
“你傻呀!”阿墨又急了:“匈奴人住的都是帐篷,哪儿来房顶让她爬去?”
贝支也不高兴了,反驳道:“反正杀手全都是匈奴人!除非咱们大哥暗通匈奴,不然任你怎么说,都是胡说!”说完扭过身去。
阿墨也扭过身,扔下一句:“反正你当心着点沙罗多!”
两人背对背坐着。
张太白沮丧道:“哎,我真是煞星,我一来,尽闹得你们兄弟不和……”
“这事儿跟你没关系。”贝支和阿墨几乎异口同声。
“你们不懂,事儿没关系,但没准命理有关系。比如,你俩和柴哥命中三合成局,但我呢,跟他命里相冲,所以我一来,就把你们仨的关系冲开了……”张太白神神叨叨地呢喃着。
“好了,反正我和贝支没事,对吧?”阿墨说着,搂过贝支脖子。
贝支也笑了:“当然,我和墨哥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太白兄放心。不如想想今晚跟谁同寝。”
“去我那吧。”阿墨道。
张太白看看阿墨,又看看贝支,说:“你俩没事,那跟谁都行。要不我和贝支吧,他家床肯定大。”
“行,那明晚跟我。今晚我送你们!”阿墨说着,拉贝支起身。三人勾肩搭背,往贝支府邸走去。
…………
一大早,贝支还在迷糊的时候,张太白已经起了床,轻轻收拾本就不多的行囊,悄悄离府。
“太白兄!太白兄!”张太白刚刚出了务涂谷南门,贝支从后面骑马赶来了。
“太白兄,为何不辞而别?”贝支赶近前来,一脸疑惑:“当真觉得自己冲了我们哥仨的关系?”
“是,也不是。”张太白道。
“此话怎讲?”
“哎,我这人啊,随性。感觉和想象的不一样,便不想再待了。”
“怎么不一样?”
“我可能想得太好了,只想着到了务涂谷,和你们把酒言欢,就跟在交河城的时候一样。可是来了之后发现,务涂谷城,我不喜欢;你们啊,又吵起来了……”
“太白兄,我们吵架,当真与你无关!”
“我知道。不过,我张太白虽然不清楚事情原委,但能觉出来,发生了大事,而且我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不添乱了。”
“太白兄当真要走?不多留几日?”
“不留了。当日我们仨在交河城,虽然天降横灾,虽然匈奴压境,虽然苦虽然累,但心里是清净的,大家就一个想法:管他天灾人祸,挡在眼前的全部扫掉!但在这儿,我能觉出来,务涂谷终究不是过清静日子的地方。”
张太白神情落寞,贝支看了,竟心生歉意。张太白反安慰道:“贝支,你若和阿墨烦了累了,便去交河城找我玩儿。阿掌事也想你们呢。我就不去跟阿墨辞行了,帮我跟他道个歉,请回吧!”
贝支道:“太白兄,你昨日刚到,也没歇脚,今日便走,怎吃得消?不如稍待,我去给你寻匹好马。”
张太白摆手道:“不必客气,我当初从汉地青州出来,先到雁门关,再到玉门关,再到车师交河城,靠的就是这双脚,冥冥天意,机缘巧合,交了你们几个朋友。若是一路骑马,反而八成是碰不上你们的!”
贝支看张太白语气决绝,便不再勉强,只觉无限伤感。贝支跳下马来,两人相拥无言。
过了一会,两人分开,贝支想起小夕,便说:“月末便是小夕成人礼了,太白兄不留下观礼么?不想见见小夕?”
张太白憨憨笑道:“这个,阿掌事也跟我说过。我本是想看的,但还是算了。你和阿墨,谁娶了小夕,将来都要对她好呀!”
贝支逗道:“太白兄,你不敢去看,莫非也喜欢小夕?”
张太白说:“我问你,小夕美得像不像白天鹅?”
贝支点头道:“像,在我心里,比白天鹅美多了。”
“那你就在骂我是癞蛤蟆!”张太白说。
贝支一时没懂张太白的幽默,怔了一下,才哈哈笑出声来。
张太白拍了拍贝支肩膀道:“会笑就好,走了。”
说罢转头,沿来时的路慢慢地去了。
贝支站在原地望着张太白走出老远,又回过身,朝自己挥挥手,再转身离去,渐渐消失在晨曦的雾霭之中,再也没有回头。
造化弄人。贝支并不知道,这一次,竟是他今生与张太白最后一次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