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哥,这……”阿墨愕然,却也不知说什么。
见阿墨没有出言反对,阿柴依旧左手提刀,循着呻吟声,拽起一个受伤士兵又是一刀,结果了他性命。
“柴哥,住手!”贝支急忙上前摁住阿柴阻止道。
“贝王爷,你从小锦衣玉食,哪知民间疾苦?”阿柴冷冷道:“这些狗玩意儿,放了他们,回去报信,明天就有人来屠村!你信也不信?”
贝支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语,但却没有松手。阿柴又说:“你想想,刚才冲着小丫小夕去的那兵,若不杀他,他会对小丫小夕做什么?”
贝支无言,手却已渐渐松开。阿柴将所有匪兵翻了个遍,但凡还喘着气的,手起刀落,一个没留。
眼见兵匪全部归了西,村民们围了上来,千恩万谢。
阿柴问父亲:“爹爹,这是怎么回事?”
七年不见,阿柴父亲两鬓已然花白,岁月的艰辛在他脸上刻下了道道痕迹。阿墨看了,也不禁伤感。
阿柴父亲却没有回答,只是满眼爱意地端详着阿柴,又仔细的看了阿墨和贝支,问:“你们是……七年前到家里来养伤的小王爷们?”
贝支感激地说:“是的叔叔,谢谢您,谢谢阿姨和柴哥。没有你们,我今天也不会在这里了。”说完,恭敬的弯腰行礼。
阿茶父亲笑中带泪道:“好,真好!大了,都长大了!”
贝支气呼呼地问:“叔叔,他们为什么欺负你们?”
不等阿柴父亲回答,村民们已经七嘴八舌诉苦开来:
“他们来抓壮丁!”
“年轻人早就抓没了!连老人小孩都不放过!”
“抓什么壮丁?连鸡鸭牛羊都不放过!”
……
村民们一边说,一边叹息,一边抹泪。
阿柴父亲也颓然道:“有半年了,官家三天两头来抓壮丁,年轻的都被抓走了,后来,中年、老年都不放过,现在连十岁上下的娃娃都抓了。”
说罢,拉着阿柴的手,喃喃自语道:“还好你不在……”
阿柴问:“抓这么多人,却是为何?”
“哎,我也不知道,只听说,是和大汉打仗去了。”
“什么?和大汉打仗?大汉土广民众,为什么要欺负……焉耆?”贝支不解。他差点想说“弹丸小国焉耆”,还好咽了回去。
“不会,大汉是文明之邦,与焉耆还隔着我们车师呢,要是攻打焉耆,我们岂会不知?”小夕说。
“这位小姐说得对,是那匈奴与大汉战事又起,我们国王抓丁,说是为匈奴助战……”阿柴父亲说。
“爹爹,那母亲呢?”阿柴四下张望,人群中没寻见母亲,急问。
“你母亲她……哎……”
“爹爹,母亲怎么了?!”阿柴慌了。
“上回抓丁,我逃了去,留你母亲在家。可谁想,官兵连女的都不放过,抓了去了……”阿墨父亲言罢垂泪。
“为何!”阿柴听言,如晴天霹雳,红了眼眶。
“他们抓了女的去,到前线给官兵们洗衣做饭。”
“就是,我娘也被抓走了。呜……”另一个小孩儿道。
……
乡亲们在一旁跟着诉起苦来。
“爹爹莫哭,可知阿娘去往何处?大汉匈奴在何处开战?”阿柴边问,边为父亲擦了眼泪。
“哎,我怎么知道……儿啊,你问这做什么?”阿柴父亲先是叹息,突然想到阿柴要去寻母,言语惊惶起来。
果然,阿柴激愤地说:“爹爹放心,千山万水,我定寻回母亲。”
“儿啊,莫要冲动!玩笑开不得!那是千军万马的战场,命如草芥,不是你一个人逞能的地方啊!”阿柴父亲几乎是在乞求。
阿墨见识过交河卫战,知道沙场之惨烈,如修罗炼狱一般,也劝道:“柴哥,叔叔说得对,这不是小事,不可冲动。咱们慢慢商量。”
贝支也安慰道:“柴哥,阿姨只在军中做厨娘浣妇,不需征战,应该没事,不要太担心。”
小丫则说:“柴哥,墨哥哥贝哥哥说得对,眼下,还是先想办法把叔叔安顿好。还有这许多乡亲们,咱们得想想办法。”
阿柴看向小丫,含泪点头,努力控制了情绪,大声问:“乡亲们,你们怎么打算?”
村民两两相顾,垂泪无言。
阿墨仍能忆起当年来时,这里世外桃源般男耕女织,鸡犬相闻的村景。村民虽不富裕,但也安详宁静,和乐融融。如今官兵频频蹂躏之下,昔日光景不复可见,只剩一片荒芜。抬眼望去,满目疮痍。
阿墨心中酸楚,与贝支低语商议一番后,对村民们说:“乡亲们,今日杀尽兵匪,此处已不可久留,来日官兵来寻,必遭报复,不如随我们迁入车师汗国,开荒种地,另建村落。”
许多村民仍是犹豫。阿墨又道:“此地现已荒芜,不如寻个新去处,大家互相帮扶,在冬天来到之前,足以安顿下来。”
一位老者问道:“我们都是焉耆人,车师国对我们只怕更为凶残,如何收留?”
贝支说:“我是车师汗王三子,我与父汗去说。父汗仁慈,定然应允。”
村民们面面相觑,将信将疑,阿柴手搭贝支的后背喊道:“乡亲们,叔伯们,他说的是实话,他确实是车师汗王三皇子!”
众人这才转忧为喜,谢过贝支,各自散去,收拾细软。
阿柴父亲却不肯走,只道:“你们去吧,我就在这,等着他母亲,不然等她回来,就找不到我了。”
阿柴急了,说:“爹爹,您留在此地又能如何,官兵再来,只能枉自送了性命,母亲回来又如何寻得到你?儿会一直打听母亲的消息,爹爹不必忧虑!随我回务涂谷去。”
众人也是相劝。阿柴父亲说:“我一个砍柴的,离了这儿,也不知怎么生活。你们走吧。”
贝支道:“叔叔,您到了务涂谷,我们随便给您寻个店面,您做些小买卖便可。如若不愿,依旧出城砍柴,回集市卖。早晚还能与柴哥相聚,何乐不为呢?”
苦劝之下,阿柴父亲终于答应同行。傍晚时分,众人聚在一处,随村长一道焚香顶礼,叩别故土、先祖,洒泪启程,渡到河东,入了车师境地,向都城务涂谷方向缓缓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