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上空低沉呜咽了许久的哀乐终于彻底停歇,象征着国丧的素白幡旗被逐一取下,那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的悲恸氛围,总算随着先帝灵柩移葬泰陵而渐渐散去。
然而,一种新的更为紧绷的气息,开始在这座皇城的每一个角落弥漫开来。
新帝登基大典,在一种别样的威严肃穆中举行。
太和殿前广场,文武百官身着朝服,按品阶垂首肃立,鸦雀无声。
他们的目光,或敬畏,或探究,或隐含着不安,都悄然投向那丹陛之上,九龙宝座之前,新设立的那一道薄薄却重若千钧的——珠帘。
辰时正,钟鼓齐鸣。
“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
司礼太监尖细悠长的唱喏声,穿透了清晨微凉的空气。
首先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个小小的穿着明黄色缩小版龙袍的身影。
年仅九岁的弘宴,被精心打扮得如同一个玉雪可爱的瓷娃娃,只是那张稚嫩的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威严与肃穆。
他紧紧抿着嘴唇,小手被身旁一只保养得宜戴着赤金镶翡翠护甲的手稳稳牵着。
那只手的主人,正是新任圣母皇太后兼母后皇太后,乌拉那拉宜修。
她今日穿着一身极为庄重的明黄色缂丝凤穿牡丹朝服,外罩同色绣金云纹霞帔,头上也极尽奢华,满是皇太后的尊贵威严,鬓边一支赤金凤凰展翅步摇,凤口衔下三串东海珍珠,长及肩颈,随着她的步伐微微晃动,光泽温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她脸上薄施脂粉,遮掩了连日来为先帝操持丧仪的疲惫,眉眼间是沉淀下来的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如同深海般难以测度的力量。
她牵着弘宴,一步步踏上那曾经只有皇帝才能行走的御路丹陛,每走一步都仿佛踏在过往数十年的隐忍、算计、痛苦与不甘之上。
她的目光平视前方,穿过那晃动的珠帘,落在下方黑压压的朝臣头顶。
终于,她走到了权力的最顶峰,站在了这九龙宝座之旁。
不是作为附属,而是作为……执掌者。
她微微侧身,先是牵着弘宴在那宽大得几乎能将他淹没的龙椅上坐稳。
然后,她自己在龙椅侧下方的座位上坐下,那位置略低于龙椅,却因那道珠帘的存在,显得愈发的神秘。
“臣等恭请皇上圣安!恭请太后娘娘金安!”
以张廷玉、庄亲王允禄、大学士鄂尔泰三位顾命大臣为首,百官齐刷刷跪倒在地,三呼万岁之声震彻殿宇,回荡在巨大的宫殿之中。
弘宴侧过头看了宜修一眼,他虽聪惠,可毕竟还是个孩子,而且……他知道皇额娘的志向,反正自己如今尚且年幼,大臣们也不可能放心让自己掌权,就让皇额娘先玩几年吧!
珠帘之后,宜修的声音清晰而平稳地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众卿平身。”
“谢皇上!谢太后娘娘!”
百官起身,垂手侍立。
许多人的目光,都忍不住悄悄投向那道珠帘。
自孝庄文皇后之后,已经很久没有女子出现在朝堂之上了,也不知这位新晋的皇太后,手段如何,这大清的江山,日后风向,可着实是难料啊。
宜修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
张廷玉神色恭谨,眼神深处却藏着老辣;庄亲王允禄面色平静,带着宗室亲王固有的矜持;鄂尔泰则微微蹙眉,似在思量。
她心中冷笑,这些老狐狸,面上恭敬,心里不知在打什么算盘。
无妨,来日方长。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代年幼的皇帝宣告她们上朝之前就已经商量好的事情:
“先帝龙驭上宾,举国同悲。然国不可一日无君,社稷承继为重。今日新帝登基,当承先帝遗志,励精图治,开创新元。着钦天监择选吉日,昭告天下,改元——辰辉。”
“辰”者,日月星辰,帝王之象;“辉”者,光辉照耀。
她选这个年号,就是要让天下人知道,属于她乌拉那拉宜修和她的儿子的时代,如同晨光,必将驱散一切阴霾,光耀天下。
还有……这个年号中,还暗藏着她那个早去的孩儿,弘晖……
“臣等领旨!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百官再次叩拜。
接着,宜修继续代幼帝宣言,声音在大殿中回响:“新帝登基,恩泽四海,特加封先帝皇长子,已故大阿哥弘晖,为宸亲王,依亲王礼制重新修缮陵寝,四时祭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