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雅又把目光沉沉地落在章弥低垂的花白头顶上,就是这个老东西,皇后阵营里的金牌辅助,手里不知过了多少碗要命的“安胎药”。
富察贵人这一跤摔得是狠,可真正要命的,恐怕是随后灌下去的那碗“定惊安胎”的汤药吧?要知道,富察贵人摔倒的时候只是肚子痛,落红可是喝了“安胎药”之后才有的!
她强压下心底的猜疑,声音带着沉重的疲惫:“唉……作孽啊!”
“罢了,章太医,事已至此,哀家与皇后都明白,非你一人之过,富察贵人身子要紧,你务必尽心调养,不得再有差池。”
“微臣……叩谢太后娘娘不罪之恩!臣定当竭尽全力!” 章弥又重重磕了个头,声音里透着劫后余生的虚脱。
皇后也适时地止住了悲声,用手帕按了按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声音依旧带着浓重的鼻音:“皇额娘说得是,章太医,富察贵人就托付给你了。”
她转向乌雅,脸上是强撑出来的关切,“皇额娘,您也受惊了,不如先到偏殿歇息片刻?这里有臣妾看着。”
“不急,”乌雅摆摆手,人也开始朝着殿外走去,“莞贵人那边如何了?哀家听闻她也受了伤。”
“臣妾一直关心着富察贵人的情况,莞贵人倒是不曾注意,”皇后跟着太后离开内室,声音是一贯的温柔端庄,“正好富察贵人这边也忙的差不多了,不如顺便让章太医也给莞贵人看看情况吧!”
她话音刚落,章弥立马心领神会得领命,“微臣领命这就去看看莞贵人的情况。”
乌雅看着章弥摸着甄嬛的脉,一脸惊疑不定,从右手换到了左手又换到了右手,最后才像是确定是什么似的,深深朝着皇后太后行了一礼,“恭喜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大喜!大喜啊!”
皇后正沉浸在“打胎成功”和毁了和姐姐相似的容貌的隐秘喜悦中,被这声“大喜”喊得一愣,“章太医这是什么话?莞贵人都受伤了!何喜之有啊?!”
章弥声音洪亮,带着掩不住的喜气:“启禀娘娘!微臣方才为莞贵人诊治抓伤时,发现伤口不深,并未伤及筋骨,仔细调养便无大碍。”
“只是……” 他顿了顿,似乎在平复激动的心情,随即抬起头,脸上绽开一个由衷的笑容,“微臣为了以防万一,特意查看了莞贵人的脉象,意外发现……莞贵人脉象圆滑流利,如珠走盘,此乃……喜脉啊!莞贵人已有近两个月的身孕了!恭喜太后,恭喜皇后娘娘!”
“轰——”
章弥最后那声“喜脉”和“恭喜”如同两颗炸雷,瞬间劈开了景仁宫内殿那沉郁压抑的气氛,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乌雅清晰地看到,宜修脸上那副精心描摹的混合着悲痛与担忧的面具,在听到“喜脉”两个字时,骤然僵硬。
那强行维持的悲痛、伪装的焦灼、以及眼底还没来得及褪去的得意,被猝不及防砸下来的“喜讯”砸碎,巨大惊愕和……滔天的嫉妒与怨恨,如同沸腾的岩浆在她脸皮下疯狂涌动、冲撞!
她张着嘴,喉咙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块烧红的炭,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睛死死瞪着报喜的章弥,瞳孔剧烈收缩,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剪秋看着主子不对,连忙悄声上前两步,扶住皇后,面上却不敢有丝毫异样表露。
“喜……喜脉?”皇后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颤抖。
那刚刚“完成”的打胎KpI带来的隐秘快感还未来得及沉淀,就被这突如其来的“新订单”砸得粉碎。
尤其当这“订单”还来自甄嬛——那张酷似纯元的脸!她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腥味的嫉妒和暴怒直冲头顶,几乎要冲破天灵盖。
短短一息之间,皇后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晃,仿佛灵魂出窍了一瞬,但下一瞬,那僵硬的面皮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揉捏拉扯,硬生生地挤出了一个笑容。
那笑容浮在脸上,眼底却是没有丝毫温度,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面颊的肌肉在不受控制地细微抽搐。
“真……真是天大的喜事啊!” 皇后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嘶哑和干涩,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
“天佑皇上!天佑皇家啊!莞贵人真是有福气!章太医,务必要好生照料莞贵人的龙胎,万不可有丝毫闪失!”
乌雅将这一切细微的变化尽收眼底,心中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她适时地轻咳了一声,打破了那瞬间诡异的气氛,脸上也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真切的宽慰:“阿弥陀佛,不幸中的万幸,总算还有一件喜事,能稍慰哀家之心。”
“章太医,莞贵人的胎,就暂且交给你了,务必谨慎再谨慎,用最好的药,需什么,只管来回哀家或皇后。”
她目光转向皇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嘱托,“皇后,”
她又转头对着皇后,笑容满面,语气“真诚”得能滴出水来,“皇后!莞贵人年轻,又是头一胎,你身为六宫之主,更要多多费心看顾才是啊!”
皇后只觉得“多多费心看顾”这几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在心上。
她强行咽下喉头的腥甜,脸上那虚假的笑容几乎要维持不住,只能用指甲深深掐进自己的掌心,用那点尖锐的疼痛逼迫自己冷静。
她深吸一口气,再抬头时,眼中翻腾的杀意已被掩饰得很好,脸上也硬生生地挤出了个浅淡的笑容:“皇额娘放心,臣妾……定当竭尽全力,护佑龙裔周全。”
嗯,挺好。
乌雅心里的小人儿点了点头,富察贵人的“意外”已成定局,甄嬛的“惊喜”闪亮登场,仇恨值妥妥地转移到了新晋孕妇身上。
至于那只工具猫松子……看在新技能的份上,她就救它一命吧,让它在寿康宫吃几年软饭……也算逆天改命了。
好了,剧情已经过完了,她也该功成身退了。
“皇后,”乌雅唤了一声正在内心规划下一次打胎计划的皇后,“富察贵人这里,你多费心安抚,莞贵人那边,既是喜事,也需静养,莫要人多惊扰,哀家也乏了,就先回寿康宫了。”
“是,臣妾恭送皇额娘。”皇后立刻屈膝,声音恢复了几分往日的平稳,只是那低垂的眼帘下,暗流依旧汹涌。
太后起驾,离开了这片弥漫着血腥和药味的景仁宫。
乌雅坐在凤辇上,对侍立一旁的竹息招了招手,压低声音:“竹息,去,找个稳妥的人,给哀家办件事。”
“娘娘请吩咐。”
“把那只闯祸的叫松子的猫儿,给哀家悄悄捉来。”乌雅的声音带着点不容置疑,“就养在寿康宫后头空着的耳房里,对外就说……嗯,就说那孽畜伤了富察贵人,已经被哀家下令处置了,乱棍打死扔出去了,明白吗?”
“对了,你记得顺道去猫狗房要几只猫来,打个掩护,就说哀家闲来无事,想养几只解解闷儿……”
有猫就行了,狗就不用了,没别的意思,纯粹是雍正爱狗,她怕胖橘以后没事儿天天借着请安的名义来她这儿撸狗!
竹息愕然地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太……太后娘娘?您要养着……养着那猫?它……它可是害了富察贵人龙胎的……”
一只猫,能能比得上皇嗣?这猫简直罪该万死,太后怎么还想着保它?
“猫懂什么?”乌雅不耐烦地摆摆手,“不过是被人利用的畜生罢了!真正该处置的是背后的人!行了!去吧!”
竹息看着太后一脸“哀家自有道理”的表情,满肚子疑问也不敢再问,只能躬身应下:“……是,奴婢这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