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慈永祜，夜色深重，殿门紧闭，厚重的帘幕隔绝了外界。
殿内，乌雅正对着空气，手握一个根本不存在的“麦克风”，闭着眼，摇头晃脑，扯着嗓子干嚎：“乌蒙山连着山外山～月光洒下了响水滩～”
声音扭曲，调子跑到九霄云外。
她毫无所觉，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巨星演唱会”里，对着“空气观众”挥手：“有没有人能告诉我！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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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方安和，灯火通明，丝竹声声。
安陵容穿着白日里的一身浅绿色宫装，站在皇帝轻舞献唱。
她深吸一口气，朱唇轻启，清越婉转的歌声如同山涧清泉，流淌在殿宇之中。
皇帝斜倚在榻上，微眯着眼，手指随着歌声轻轻叩击着膝盖，显然十分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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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桐书院，寝殿内一片寂静。
甄嬛躺在拔步床上，翻来覆去，身下的凉簟仿佛生了刺。
窗外月色清亮，更衬得殿内空寂，她的身体是疲惫的，可思绪却如同脱缰的野马，在脑海中横冲直撞，不肯有片刻停歇。
万方安和那边，安陵容的歌声，那清泠泠、带着刻意讨好的婉转调子，仿佛穿透了重重宫墙，丝丝缕缕钻进她的耳朵。
眼前挥之不去的，是皇帝含笑赞许的眼神，是安陵容脸颊绯红的娇羞模样。
是她，是她甄嬛，亲手将安陵容引荐上去的，是她亲手将“好姐妹”送到了自己夫君的龙榻之上。
这念头像淬了毒的针，一下下扎在心尖最嫩的地方。
她猛地翻了个身，锦缎的寝衣摩擦着光滑的床褥，发出细碎的窸窣声。
没用！
再翻一次，她脸朝着冰冷的雕花床壁看着面前的蝶衣飞花的纱帐，依旧无法驱散心头那团又闷又涩的情绪，不甘、悔恨、还有一丝隐秘的幽怨。
“小主？”守在外间榻上的流朱被这频繁的动静惊醒了，揉着眼睛掀开珠帘探进头来，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软糯，“您怎么了？可是这夜里燥热得紧？奴婢去冰鉴里再添些冰来？”
她说着就要转身。
“不必！”甄嬛的声音有些突兀地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打断了流朱的动作。
她没有回头，目光依旧空洞地定在床壁繁复的花纹上，仿佛能从那上面看出另一个世界。
“流朱，”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像是自言自语，“你……有没有听到歌声？”
“歌声？”流朱困惑地侧耳细听，寝殿里只有更漏缓慢滴答的声音，窗外是夏夜永无止境的蝉鸣，交织成一片令人昏昏欲睡的嗡响。
“没有啊小主，只有知了叫得凶呢，您是不是魇着了？还是哪里不舒坦？”
甄嬛看着流朱懵懂担忧的脸，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苦涩的弧度。
是啊，流朱怎么会懂？
她眼里只有伺候主子的本分，哪里明白亲手将自认为的好姐妹推向自己夫君枕边，看着她在那里绽放光华，而自己却被冷落在寂静深宫，是怎样一种翻江倒海的滋味？
这深宫里的算计、情爱里的酸楚、人心间的隔膜，流朱那双清澈的眼睛，是看不透的。
一股强烈的烦闷和窒息感攫住了她，再躺下去，她怕自己会被这无形的网勒得透不过气来。
“罢了，伺候我更衣吧，我想出去走走。”甄嬛猛地坐起身，动作利落地掀开了身上的薄被，语气是不容置喙的坚决。
“小主？”流朱吓了一跳，连忙上前，“这都什么时辰了？外面黑灯瞎火的，您要去哪儿啊？万一……”
“就在附近走走，透透气。”甄嬛已径自下了床，赤足踩在冰凉的地面上，寒意顺着脚心直窜上来，却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她走到妆台前，看着铜镜中自己略显苍白却依旧难掩清丽的脸庞，语气缓和下来，带着安抚，“放心，就在碧桐书院附近转转，不走远。”
“这宫墙之内，五步一哨十步一岗，侍卫巡夜从未懈怠，能有什么事？不过是心里烦闷，出去吹吹风罢了。”
流朱看着甄嬛镜中的神色，知道小主心意已决，只能认命得听从吩咐。
小主今晚格外不同，眉宇间那股沉沉的郁色，是她从未见过的。
她默默地叹了口气，不再多言，手脚麻利地取来一件白日里的烟霞色外衣，仔细替甄嬛穿上，又蹲下身，为她穿上柔软的绣鞋。
嘴里还不住地小声念叨：“那小主您千万就在湖边走走，可别走远了……奴婢陪您……”
“不必，”甄嬛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此刻的失态，“你守着门，我去去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