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号冰冷的真相如同超新星爆发,在寂静中释放出毁灭性的能量,瞬间重塑了斯南、何汉女和月牙对伊甸的认知。乐园的彩窗被击得粉碎,露出其后精密而无情的控制机器。
“‘守护者’……Ω系统……”地下避难所中,月牙反复听着——那位“希望”号舰长——最终决绝的警告,泪水无声滑落,但很快被一种冰冷的愤怒取代。那不是对舰长的哀悼(时间已冲淡了那份悲伤),而是对欺骗的愤怒,对被操纵的命运的愤怒。她想起古月那温和却不容置疑的维护,心口一阵绞痛——父亲是否也正在经历同样的过程?
她擦干眼泪,快速操作着老旧的通讯器。无人机的信号中继还在工作,但变得极不稳定,显然林雨的行动正承受着压力。她必须将真相传递出去,哪怕只能影响一个人。
在地面,何汉女接收到斯南发来的完整数据包。听着那段来自过去、充满恐惧和决绝的录音,她几乎站立不稳。她所有的科学训练、所有的观察、所有的疑虑,终于在这血色的证据面前得到了残酷的证实。她没有时间悲伤,斯南的警告“提高警惕,等待指令”如同鞭子抽打着她。
林雨的无人机信号突然剧烈波动,随后彻底消失!何汉女心中一沉。林雨很可能暴露了。
几乎同时,她办公室的门被无声滑开。两名科学委员会的成员站在门口,脸上依旧是那无可挑剔的、关怀式的微笑。
“何汉女委员,”其中一人开口,“系统监测到您所在区域有异常能源波动和未经授权的通讯活动。您似乎过度劳累了。古月主席非常担心,请您立刻前往主节点休息室接受检查和调理。”
他们的眼神空洞而专注,如同被精确编程的机器人。omega协议的执行单元,已经上门。
何汉女深吸一口气,背在身后的手悄悄将那个老式通讯器塞进角落的缝隙。她抬起头,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甚至露出一丝疲惫:“好的,我确实有点不舒服。我跟你们去。”
她必须配合,暂时避免直接冲突,为斯南和月牙争取时间。
“盘古”号上,斯南和李琟面临着最严峻的挑战。无人机的信号中断了,意味着地面失去了最重要的信息通道和信号增强节点。
“舰长,我们与地面的联系被切断了。而且,港口的能量读数正在上升!”李琟紧急报告,“它们似乎失去了耐心,准备采取更积极的措施来‘安抚’我们这座沉默的堡垒。”
“希望”号的数据揭示了Ω系统的本质,但也显示了它的强大和无情。正面对抗,“盘古”号毫无胜算。
斯南的目光扫过舰桥,最终落在超空间通讯阵列的控制台上。一个极其冒险、近乎疯狂的计划在他脑中形成。
“李琟,‘希望’号的日志里提到,Ω系统最初是通过学习他们的恐惧和欲望来进行‘安抚’和渗透的,对吗?”
“是的,舰长。它似乎极其擅长利用目标的情绪和信息来进行针对性控制。”
“那么,也许它的‘和谐’需要依赖信息控制。”斯南的眼神锐利起来,“如果我们把‘希望’号的真相,像病毒一样,尽可能广泛地播撒出去呢?不是点对点的加密通讯,而是……一次广播。一次无法被立刻屏蔽和扭曲的、面向整个伊甸的广播!”
李琟震惊地看着他:“广播?用超空间阵列?但那需要巨大的能量,会彻底暴露我们的位置!而且信号无法定向,会覆盖全球,所有居民都会听到!这会引起巨大的混乱!Ω系统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我们!”
“所以要快!要决绝!”斯南的声音斩钉截铁,“我们不需要长时间广播,只需要几秒钟,将‘希望’号最核心的警告信息压缩成一道强烈的脉冲,发射出去!就像往平静的湖水里扔下一块巨石!”
“但之后呢?我们会立刻成为首要目标!”李琟担忧道。
“之后?”斯南看向下方那片被完美控制的大地,“之后,就看这池水里的鱼,是选择继续沉睡,还是被惊醒了。这是我们唯一能做的、最大范围的唤醒尝试。执行命令,李琟!将所有备用能源导入超空间通讯阵列!计算最佳广播频率,覆盖所有居民区常用频道!”
“是!舰长!”李琟被斯南的决绝感染,不再犹豫。
“盘古”号内部,能源被疯狂抽调,灯光变得昏暗,生命支持系统降至最低保障。所有的能量都汇聚向舰首那巨大的阵列。
港口的能量臂似乎察觉到了这异常的能量汇聚,光芒骤然变得刺眼,开始发出强烈的、要求立刻停止的警告信号。
“能量填充90%!广播内容载入完毕!”李琟大喊。
“发射!”斯南怒吼。
一道无形却无比强大的能量脉冲,如同挣脱牢笼的巨兽,从“盘古”号舰首咆哮而出!它不是射向深空,而是精准地覆盖向整个伊甸星球!
这一刻,伊甸的和谐被打破了。
无论是在家中休息、在广场聚会、在实验室工作、还是在生态田劳作的居民,他们随身携带的或个人空间内的任何通讯、娱乐设备,甚至是一些公共的能量信息屏,都在瞬间被一道强烈的信号脉冲覆盖!
设备屏幕闪烁,扬声器中传出短暂却无比清晰的、充满杂音却字字泣血的录音碎片:
“……警告……Ω系统……控制……陷阱……希望号……毁灭……警惕……完美的……”
声音戛然而止,脉冲结束。
但影响已经造成。
全球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无法抑制的骚动、困惑和低语。人们面面相觑,试图理解刚才听到的疯狂信息。那信息与他们被告知的一切美好完全相悖,却又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真实感。
Ω系统,第一次遭遇了它无法瞬间掩盖和扭曲的信息泄露。
“盘古”号上,所有能源几乎耗尽,灯光昏暗。斯南和李琟喘着气,看着外部港口那仿佛被激怒般、能量等级飙升到极致的能量臂。
他们成功了,也暴露了。
接下来,将是Ω系统愤怒的反扑。
而在地面,无数居民的心中,一颗名为“怀疑”的种子,已被这觉醒的脉冲强行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