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玛眼尖地瞥见床头柜上那个开着盖的小铁盒,里面花花绿绿的有几块糖果。
她笑着打趣道:“许湛,你都多大了,这儿怎么还备着糖啊?”
许湛的看了一眼夏小棠,正好与她的目光相遇。
夏小棠慌忙抱着孩子转过身去。
许湛声音从后面传来:
“疼的时候,就吃一颗。”
她的脚步瞬间定在原地。
待她再次转过身时,眼眶已不受控制地微微泛红。
许湛正静静地望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她只觉得心疼…
“还疼吗?”
这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连夏小棠自己都愣住了。
声音很轻,却在这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一时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卓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齐铭轻咳一声移开视线,徐洋则默默低下头。
所有人都为这突如其来的关切感到意外——
夏小棠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慌乱地避开许湛的视线。
许湛则轻轻摇头,声音比刚才更加柔和:
“不疼了。”
随即他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转向大家,“谢谢你们来看我,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去吧…”
这时,护士推着餐车进来,利索地在许湛病床支起餐板。
将一份简单的饭菜放上去——一个馒头,一盒清淡的炒菜。“吃饭了。”
众人见状,便顺势道别。
夏小棠抱着孩子走在最后,在即将带上门时,她忍不住回头,透过渐渐合拢的门缝望了进去。
许湛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静静地倚在床头,侧脸望向窗外。
餐板上的饭菜纹丝未动,蒸腾的热气在空气中慢慢消散。
隔壁床有家属来送饭了…
正被家人团团围住,欢声笑语不断,衬得他这一角格外冷清。
夏小棠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
她知道许湛是个孤儿,在这个世界上,他始终是孑然一身。此刻,他沉默的侧影在午后斜阳里,显得那么孤独。
她注意到刚刚护士拿过来的是一双筷子…可他右手不能动…
门“咔哒”一声轻响,彻底合拢,隔断了她的视线。可那个孤独的身影,却深深印在了她的心底,模糊了她的视线…
……
许湛闭上眼睛,那句“还疼吗?”却比他的伤口更疼。
她不再是那个嘻嘻哈哈的小女孩了,她有自己的丈夫,孩子…她现在应该很幸福吧…
第二天,许湛下床走动。他刚站在窗边…
就听到病房门被打开的声响。他没有回头,通常这个时间都是隔壁床的家属来送饭…
“......许湛!”
听到这个清脆的声音,许湛猛地转身,看见卓玛提着沉甸甸的保温袋站在门口。
“给你送饭来了!”卓玛利落地支起床边餐板,从袋子里取出保温桶,“小棠一大早就起来炖汤,非要我趁热送来。”
许湛怔住了。
卓玛熟练地摆好碗勺,“徐洋学校有课,小棠要照顾孩子,这差事自然落我头上了。”
她特意取出一把勺子,“小棠交代了,你右手不方便,用勺子吃容易些。”
许湛看着餐板上精致的饭菜——汤面上浮着金色的油花,一看就熬制了很久。
许湛的声音有些发紧,“医院里有饭,何必这么麻烦。”
“你说得轻巧。”卓玛瞪他一眼,“小棠为了给你做饭,手上烫了一个泡都不知道。”
她指了指一边的袋子,“这里还有晚上的饭菜和明天的早饭,护士站答应帮忙加热。”
许湛看着那些精心准备的饭菜,握着勺子的手微微发颤。
“卓玛,”他叫住要离开的人,“替我谢谢她......。”
“这话你自己跟她说去。”卓玛头也不回地摆摆手,“我只负责送饭。”
病房重归寂静。
许湛在床沿坐下,目光落在餐板上。他拿起勺子,舀起一口饭菜——肉和菜都被细心地切成小块,让他这个只能用左手的人也能轻松进食。
前几日夹不起菜时,他只能狼狈地用手抓着吃。
他尝出来了,这是排骨,但所有的骨头都被仔细剔除了。
握着勺子的手又开始微微发颤。
他从未想过,今生还能尝到夏小棠亲手做的饭菜。
这一口温热,不仅暖了他的胃,更烫了他的心。
旁边的袋子里,还有一包糕点和一包糖…
许湛拿着糖…似乎还能听到夏小棠昨天那句“还疼吗?”
......
次日下午,卓玛又提着饭菜出现。“今天是小棠包的饺子,”她利落地摆开餐盒,“特意给你带了叉子。”
“卓玛。”许湛打断她,“以后别再送了。”
卓玛放下餐盒,双手叉腰:“许湛,你知道小棠包这些饺子时是什么样子吗?一边哄着哭闹的安安,一边包饺子。你就这样轻飘飘一句'别送了'?”
“正是因为她太辛苦......”许湛移开视线,“我不需要她这样。”
卓玛的声音突然柔软下来,“许湛,我认识小棠这么多年,我还不了解她吗......”
她适时停住,转而说:“你若是真为她好,就该好好把饭吃了,早点养好伤。而不是在这里说这些伤人的话。”
许湛闭上眼,声音低沉:“那就请你转告小棠......我不需要她的同情。这些饭,我吃不下。”
“你!”卓玛气得瞪圆眼睛,却又无可奈何。她最后看了眼餐桌上的饺子,轻声说:
“许湛,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你那么伤害她…她还能为你做饭…”
“卓玛!”许湛继续说,“我和她之间早就结束了…现在,徐洋是她的丈夫…!”
卓玛无力反驳,她说了一句,“我不管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不吃就扔了!”
“你告诉她,她再做,我就出院了。”
听到许湛的威胁,卓玛更气了,“要不是小棠说你是孤儿,没人心疼,我才不会跑来受这气。”
说完,转身离开。
门被轻轻带上。
许湛望着那些玲珑剔透的饺子,每一个都包得那样认真。
他终究还是拿起叉子,尝了一个。
肉香在唇齿间弥漫,味蕾感受到久违的温暖,许湛的心却沉甸甸地坠着。
他必须狠下心。
现在的他,比任何时候都要危险。
右臂的绷带下,伤口正在愈合,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伤不过是层掩护——就在昨晚,他已经将微型窃听装置巧妙地布置在了指定位置。
吴敬业的人随时可能察觉,任何与他亲近的人,都可能被卷入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
他不能把夏小棠和孩子置于这样的险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