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棠急忙追上前去,一把拉住那道小小的身影,“豆豆!”
孩子的呼吸急促,仰起脸来眨着眼睛望她。那双眼睛里闪过些许熟悉,却迟迟没有回应。
“豆豆,我是小棠阿姨呀,”她蹲下身,声音轻柔,“妈妈去哪儿了?”
豆豆似乎记起来了,眼睛亮了一下,怯生生地抬起手,指向不远处。
“带阿姨去找妈妈,好不好?”夏小棠轻轻握住那只温热的小手,低声说道。
在走廊尽头的一个病房里,豆豆拉着夏小棠走了进去。
夏小棠一眼就望见了病床上的高玲,心里不由一紧——高玲比上次见面时更瘦了,瘦得几乎让人认不出。
“玲姐……”她缓步走近。
高玲睁开眼,“小棠妹子……”她一边轻声回应,一边用胳膊费力地撑起上半身坐起来。
夏小棠急忙上前,高玲已经伸出手来,一把握住了她。
那只手冰凉而脆弱,瘦得手背上凸起的青筋清晰可见。
“好妹妹,你怎么会来这儿……”高玲轻声问道,深陷的眼窝掩饰不住的疲惫。
“钱爷爷住院了,我赶回来看看他,正好在楼道里看见豆豆。”她说着,忍不住摸了摸豆豆柔软的头发,“豆豆,刚刚在楼道里跑得太快了,多危险啊。”
高玲望向孩子,眼中满是心疼,“孩子跟着我也受苦了,刚刚是帮我去找护士了。”
“没去京都的医院吗?”夏小棠问道。
高玲长长叹了一口气,“去了…开春的时候,为先就带我去了,住了一个月的院,手术也做了,钱也花了…可回到家又不行了,一检查说是复发了,还要手术…”
夏小棠紧紧握住她的手,“那就继续治…豆豆还这么小,咱得把病治好!”
高玲苦笑着摇头,“妹子,你说得轻松,我这身体不争气,再手术的话怕是扛不住…京都的医院已经不收了。”
夏小棠眉头紧蹙,“不收?那咱们就去更大的医院、更好的医院!总有地方能治!”
“哪那么容易?”高玲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上次手术钱就花得差不多了…咱普通老百姓,哪里禁得住这样折腾。”
夏小棠眼眶一热,“玲姐,你好好把身体调理好!钱我来出!”
“那怎么行?上一次,就是你和许老师帮了大忙!不能再拖累你们了…”
“孟老师呢?”夏小棠问。
“许老师没告诉你吗?为先跟他一起去西部了…”高玲应道。
“玲姐,我和许湛离婚了…”夏小棠低下头。
“…瞧我这记性…为先跟我说过的。”高玲叹了口气,“说实话,妹子,你和许老师多般配啊,又都是好人…”
夏小棠勉强扯了一下嘴角,转移了话题:“孟老师走了,您和孩子怎么办?”
“为先也是为了我,本来…这次人家上面没让他去,是他主动申请去的。这次实验需要多学科的配合,听说奖金高…是我拖累他了…”高玲说着,眼泪无声地滑过她凹陷的脸颊,滴落在苍白的被单上。
夏小棠站起身,声音温柔却坚定:“玲姐,我帮你请个看护,别让豆豆在这里跑了。你先把身体养好,以后的事咱慢慢商量。你这样…孟老师在外地也不会安心的。”
“小棠妹子…”高玲用手背抹着眼泪,声音哽咽得说不下去。
“什么也别说了玲姐…”夏小棠紧紧握住高玲枯瘦的手,“总会好起来的…”
高玲躺在病床上,望着眼前这个善良的姑娘,只觉得胸口堵得发慌。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许老师那样好的人,怎么会为了实验室那个周欣然,放弃了这么好的夏小棠…
回到卓玛家,夏小棠先给李明宇打去电话:“明宇哥,我想请个长假。”
李明宇答应得很爽快:“没问题,小棠你想休多久都行,按你意思来!”
“谢谢明宇哥……另外,能不能再帮我准备一些现金?我回去拿我的存单抵给你。”夏小棠轻声问。
“要多少?”
“具体数目我还不确定……到时候再跟你说。”
“行,随时等你消息!”
“明宇哥……真的谢谢你。”夏小棠打心眼里感激。
“说什么呢?小棠,没有许湛,就没有我今天这个厂。”
“明宇哥……我和他已经离婚了……”夏小棠轻声回应。
李明宇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小棠,许湛临走前特意交代过……他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
夏小棠眼眶一热,她怕自己哽咽出声,只低低“嗯”了一下,便匆匆道别挂断了电话。
“他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可唯独他自己不是…
……
接下来的日子,夏小棠的身影频繁地穿梭在医院长长的走廊两端。
钱爷爷的病房,老人家虽然身体虚弱,但精神尚好,喜欢拉着她絮絮叨叨地说些家常里短,卓玛也会时不时逗大家开心;
另一端则是高玲和豆豆母子,那里的空气总是沉甸甸的,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她每次都会做两份营养粥,两个病房各送一份。
每次等钱爷爷安然睡下,她便立刻起身,轻轻带上房门,转向走廊另一头。
高玲精神不济,多数时候只是昏睡,她就安静地坐在床边看着点滴瓶里的药液一滴一滴落下。
豆豆乖巧地蜷在旁边的椅子上,不哭不闹,只是睁着一双大眼睛,时而看看妈妈,时而看看小棠阿姨。
夏小棠会抽空摸摸他的头,给他读一本带来的图画书,她特别喜欢孩子。
医生曾叮嘱,高玲的胃很弱,需少食多餐。
夏小棠记在心里,一天数次细致地为她准备易消化、高营养的餐食,一勺一勺耐心喂下。她还悄悄去收费处,自费为高玲加上了价格不菲的专用营养液。
夏小棠的忙碌与疲惫,医务人员和同楼的病人们都看在眼里……大家都感叹:这世上怎会有这么好的姑娘…
在她的悉心照料下,高玲的脸上逐渐褪去了灰败,甚至脸颊也肉眼可见地丰润了一小圈,气色明显亮了起来。
几天后,她已能自己在病房里缓缓踱步,扶着墙走到窗前,望着窗外久违的阳光,眼底重新燃起了光亮。
钱爷爷可以出院了,齐铭和卓玛接他回家…
钱老望着忙前忙后的齐铭,忽然开口:“是齐振国让你来的?”这些天他早就想问了,这年轻人来得太勤,
齐铭摇了摇头,“我来…帮卓玛…”话一出口,他的脸唰地红到了耳根,连脖颈都透出一片灼热。
慌忙低下头,一把提起桌上那几个大包小包,几乎逃也似地抢先朝门外走去。
卓玛也没好到哪去,脸上烫得厉害。她轻轻搀住钱老的胳膊,小声说道:“爷爷,我们慢慢走。”
钱老看着他们俩,眼角的皱纹也舒展开来:“看来啊,我这把老骨头还挺中用,这一跤摔得不亏……没白摔,倒给我这宝贝孙女,‘摔’出个好缘分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