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吹过滨海市的滨江步道时，带着咸湿的水汽，把林薇薇垂在肩头的碎发轻轻吹起。她下意识地抬手把头发别到耳后，指尖触到耳垂上微凉的银质耳钉——那是去年陆承宇陪她在老巷子里的手工银铺挑的，当时老板说这对“星芒”耳钉能给人带来决断的勇气，可此刻她攥着耳钉的指尖，却满是迟疑。
陆承宇走在她身侧，步伐刻意放慢，和她保持着一致的节奏。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有夜跑的人从身边经过，带着轻快的脚步声，反衬得这条滨江步道愈发安静。他看着林薇薇频频低头盯着路面，连脚尖踢到小石子都没察觉，终于先开了口：“还在想下午hR发来的转正邮件？”
林薇薇的脚步顿了顿，抬起头时，眼里映着远处高楼的霓虹，像蒙了一层薄雾。她点了点头，声音比晚风还轻：“邮件里写得很清楚，下周一之前要回复，还说如果确定留下，会给我安排进核心项目组，跟着张总监做新季度的品牌策划。”
提起“张总监”三个字时，她的语气里藏着难掩的雀跃。张总监是业内出了名的“金牌策划”，去年凭借一支公益广告拿过全国奖项，林薇薇刚进这家叫“创境”的互联网大厂实习时，就把他当成了职业偶像。为了能留在创境，她熬了三个月的夜，光是竞品分析报告就写了十几版，就连清明假期都泡在公司改方案，最后在实习考核里拿了最高分，才换来了这个转正机会。
陆承宇记得她为了这份实习有多拼。有次他去公司接她下班，凌晨一点的写字楼里，只有她那间办公室还亮着灯，窗户上凝着一层薄霜，她裹着厚厚的外套，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桌上还放着没吃完的泡面。当时她抬头看到他，眼睛里满是疲惫，却还是笑着说：“再改一版就好，这次肯定能过。”
“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机会吗？”陆承宇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她，“去年你说想进创境的时候，眼睛都在发光。”
“可我爸今天给我打电话了。”林薇薇的肩膀垮了下来，刚才的雀跃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说家里的建材公司最近遇到了麻烦，下游的经销商突然要终止合作，仓库里堆了一大批货卖不出去，财务那边都快周转不开了。”
林氏建材是林薇薇父亲一手创办的企业，从她小时候起，她就看着父亲每天早出晚归，把一家小门店做成了覆盖全市的建材供应商。她记得自己上初中时，有次父亲为了谈下一个大单子，在客户公司楼下等了整整一天，冬天里冻得手都肿了，回来却笑着给她带了最爱吃的糖葫芦。那时候她就想，以后一定要帮父亲分担，可后来填报大学志愿时，她却瞒着父亲选了市场营销专业，因为她更喜欢和创意打交道，而不是对着一堆钢筋水泥。
父亲知道后虽然没骂她，却沉默了很久，最后只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家里有我呢。”可林薇薇知道，父亲心里其实是希望她能继承家业的。尤其是这两年，父亲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去年还因为高血压住过一次院，公司里的老员工也陆续退休，年轻的管理层又撑不起场面，父亲早就有意让她回来帮忙。
“我爸说，让我回去做市场部经理，把我在创境学到的东西用在公司里，说不定能帮公司渡过难关。”林薇薇的声音带着哽咽，“他还说，‘薇薇，家里的公司就像我的命，现在它快不行了，爸爸只能靠你了’。你知道吗？我长这么大，从来没听过我爸说这么软弱的话。”
陆承宇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动作温柔得像在安抚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猫。他知道林薇薇的纠结——一边是自己追逐了多年的梦想，一边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和责任，无论选哪一个，似乎都会留下遗憾。
“我真的不知道该选哪一个。”林薇薇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打湿了他的衬衫，“选创境的话，我怕爸爸一个人撑不下去，万一公司真的倒闭了，他那么多年的心血就全没了。可如果选林氏，我又怕自己会后悔，我花了四年时间学市场营销，又拼了命才拿到创境的转正机会，就这样放弃的话，我真的不甘心。”
晚风吹得更紧了，远处传来轮船的鸣笛声，悠长而低沉。陆承宇没有急着给她建议，只是静静地陪着她，任由她把心里的委屈和纠结都哭出来。他知道，这个时候的林薇薇，需要的不是一个答案，而是一个能让她安心倾诉的肩膀。
过了好一会儿，林薇薇才擦干眼泪，从他的肩膀上抬起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不起啊，把你的衬衫都哭湿了。”
“没关系，”陆承宇笑着帮她把脸上的泪痕擦干净，“要不要去前面的咖啡馆坐一会儿？我记得你上次说他们家的热可可很好喝。”
林薇薇点了点头，两人并肩继续往前走。路灯的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像极了她此刻混乱的心情。
走进咖啡馆时，温暖的空气裹住了两人，驱散了身上的寒气。服务员热情地迎上来，陆承宇熟练地报出林薇薇喜欢的口味：“一杯热可可，多加奶，不要糖，再要一杯美式，谢谢。”
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后，林薇薇看着窗外的夜景，又想起了下午和张总监的谈话。张总监把她叫到办公室，手里拿着她写的策划案，眼里满是赞赏：“薇薇，你的想法很有新意，而且执行力也强，核心项目组很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创境能给你提供的平台，是很多人挤破头都想要的，你可千万别错过这个机会。”
当时她还笑着说“谢谢总监”，心里满是期待，可一接到父亲的电话，所有的期待都变成了纠结。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只想着自己的梦想，却忽略了父亲的难处。
“其实我之前也问过我妈，她让我自己做决定，说无论我选什么，她都支持我。”林薇薇搅动着杯子里的热可可，“可我知道，她心里肯定也是希望我能回去帮我爸的，只是怕我为难，才不敢说。”
陆承宇喝了一口美式，看着她纠结的样子，轻声说：“薇薇，你有没有想过，其实这两个选择，不一定是只能选一个的？”
林薇薇抬起头，眼里满是疑惑：“什么意思？”
“你可以先回林氏帮你爸一段时间，看看公司的情况到底怎么样。”陆承宇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创境那边，你可以和hR沟通一下，看看能不能把转正时间推迟几个月。如果林氏的问题解决了，你还想回创境，那就再回来；如果到时候你觉得留在林氏也很好，那也不用遗憾。”
林薇薇愣住了，她从来没想过还有这样的可能性。她一直以为，转正机会一旦错过就没有了，却忘了其实很多事情都是可以沟通的。
“可是，创境会不会不同意啊？”她还是有些担心，“张总监虽然很看好我，但公司有公司的规定，他们可能不会等我。”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陆承宇笑着说，“你可以先和hR沟通一下，把家里的情况跟他们说清楚，我想他们会理解的。就算最后创境不同意，你也可以在林氏做出成绩来啊，你在创境学到的东西，在林氏同样能用得上。而且，林氏是你家的公司，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改革，说不定能把它做得更好，这也是一种成就感啊。”
听着陆承宇的话，林薇薇的心里好像亮了一盏灯。她之前一直把两个选择当成了对立面，觉得选了一个就必须放弃另一个，却忽略了其实还有中间的路可以走。她想起自己在创境做的竞品分析，里面提到过很多传统企业通过转型实现突破的案例，或许，她可以把这些经验用在林氏身上，既帮父亲解决了难题，也实现了自己的价值。
“你说得对，我应该先和创境沟通一下。”林薇薇的眼睛里重新有了光彩，“就算最后不能留在创境，我也可以在林氏做出一番成绩来，说不定到时候，我还能把林氏做成像创境一样有影响力的公司。”
陆承宇看着她脸上重新绽放的笑容，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他知道，林薇薇从来都不是一个会轻易放弃的人，只是有时候会因为太在意别人的感受，而忽略了自己的想法。现在她能想通这一点，比什么都重要。
喝完热可可，两人走出咖啡馆时，夜已经深了。晚风依旧带着咸湿的水汽，可林薇薇却觉得比刚才暖和了很多。她挽着陆承宇的胳膊，看着远处高楼的霓虹，轻声说：“谢谢你，承宇，如果不是你，我可能还在纠结。”
“不用谢我，”陆承宇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其实答案一直都在你心里，我只是帮你把它找出来而已。不管你最后选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
林薇薇靠在他的胳膊上，心里满是温暖。她知道，无论未来会遇到什么困难，只要有陆承宇在身边，她就有勇气去面对。至于到底该选创境还是林氏，她想，她已经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