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日夜兼程赶路之时,尼山书院的元宵节却热闹而温馨。
晚间,学子们聚在一起猜灯谜、放河灯。
祝英台和梁山伯、荀巨伯、玉兰等人一同游玩,甚是开心。
放河灯时,梁山伯看着祝英台专注许愿的侧脸,鼓足勇气,将一盏精心制作的。
绘着并蒂莲的小灯递给她,声音微涩:“英台,这个……给你。”
祝英台接过,灯上火苗跳跃,映得她脸颊微红。
她看着那并蒂莲,心中微微一乱。
她突然想起马文才,想起他离去时那复杂难辨的眼神,想起他那种强大的、令人心慌又忍不住好奇的气息。
这种矛盾让她有些烦躁。
她本是任性敢爱敢恨的性子,此刻却有些看不清自己的心了。
她对梁山伯有好感,那种好感是与生俱来的,在山伯无动于衷的时候她又期待,可是当他有所表示的时候,她又……
她望着顺流而下的河灯,忽然觉得自己的心也像那灯一样,飘忽不定。
玉兰在一旁,将两人的微妙情状看在眼里,心中暗叹。
她看得出祝英台的迷茫,也看得出梁山伯的一往情深。
只是这情路,怕是未必平坦。
王家府邸内,心莲得知王弘竟然将珍贵的血灵芝送给了马文才,还平息了风波,气得几乎咬碎银牙。
她精心策划的借刀杀人之计,就这么被王蓝田的愚蠢和王弘的“明智”给毁了!
马文才不仅没事,反而得了灵药!
她心中恨意滔天,却只能强颜欢笑,伺候着被关了几天禁闭、蔫头耷脑的王蓝田,心中开始谋划更毒的计策。
…………………..
正月十七,连续半个月的日夜兼程,马文才一行人已是人困马乏。
越是接近杭州,天气越发暖和起来,路边的积雪早已消融,露出湿润的泥土和点点新绿。
但马文才的心却丝毫感觉不到春意,反而越绷越紧。
怀中的那个紫檀木盒,被他用体温焐得温热,仿佛是他全部的希望所在。
眼看杭州城巍峨的城墙在望,他甚至能隐约看到城楼上飘扬的旗帜。
护卫们都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疲惫的笑容。
马文才也稍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计算着进城后的路程,约莫再有一个时辰,就能回到太守府了。
他想象着母亲服下灵芝后病情好转的情景,想象着父亲欣慰的眼神。
甚至……脑海中再次掠过祝英台的身影,这一次,少了几分烦躁,多了几分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隐秘期待。
当车马驶近太守府所在的清静街巷时,一种极其诡异的不安感陡然攫住了马文才!
往日这条街虽安静,但总有官员车驾、访客往来,今日却异常冷清。
而且,越是靠近府门,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肃穆和悲凉之气?
他猛地勒住缰绳,乌云盖雪骏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
马文才坐在马背上,极目望去——当看清太守府门前的景象时,他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了!
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整个世界都失去了声音和颜色!
白!刺眼之白!惨烈之白!
太守府那熟悉的朱漆大门上,挂着白色的绸花。
门楣之上,悬挂着惨白的巨大灯笼,灯笼上写着黑色的“奠”字!
两侧原本威风凛凛的石狮子,也被系上了白色的绸花!
门廊下,站着几名身穿粗麻孝服、头缠白布的家丁,个个面色悲戚,垂首肃立!
这……这是……丧仪?
太守府的丧仪?!
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马文才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揉碎,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死死地盯着那方悬挂在府门正中央、代表着死亡的白色灯笼,眼球因为极度惊骇和不愿相信而布满了血丝!
“不……”
一声凄厉绝望、不似人声的嘶吼猛地从他喉咙里迸发出来,撕裂了街巷的寂静!
他如同疯魔了一般,完全不顾驭马之术,直接从飞驰的马背上滚落下来,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
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像一头发狂的野兽,跌跌撞撞地扑向那扇象征着噩耗的大门!
“公子!公子!”
身后的护卫们也都骇然变色,纷纷下马冲上前。
守门的家丁认出是他,顿时跪倒一片,放声痛哭。
“公子!您……您可算回来了!夫人她……夫人她……”
马文才如同没有听见,一把推开试图搀扶他的护卫,用尽全身力气撞开了那扇未曾上锁、却沉重如同千斤闸的府门!
门内,熟悉的庭院依旧,假山流水,回廊画栋,但此刻,目之所及,皆是一片令人窒息的素白!
白色的帷幔从廊柱间垂下,在微风中轻轻飘荡,如同招魂的幡旗。
往来穿梭的仆役丫鬟,无一例外身着麻衣,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和麻木的悲戚。
这熟悉的一切,此刻在马文才眼中,都变成了扭曲狰狞的地狱景象!
他沿着熟悉的青石板路,发足狂奔,冲向母亲居住的“静萱堂”!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越靠近静萱堂,那悲戚的气氛越浓,空气中弥漫着香烛和纸钱燃烧的味道。
终于,他看到了!
静萱堂外的庭院,已然被完全布置成了灵堂!
白色的帷幔围成肃穆的空间,正中央悬挂着一个巨大的黑色“奠”字,字下,是一口冰冷、厚重、泛着幽暗光泽的紫檀木棺椁!
棺椁前,香烛缭绕,供品陈列,两个丫鬟正跪在蒲团上低声啜泣,往火盆里添着纸钱。
那口棺椁,像一座巨大的冰山,轰然撞入了马文才的视野,也彻底撞碎了他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
“母亲——!”
马文才发出一声撕心裂肺、足以令闻者落泪的悲鸣,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和力气,猛地扑倒在灵堂前的冰冷地面上!
他伸出颤抖的、死死抓住棺椁,指甲因为用力而翻起、崩裂,鲜血瞬间染红了棺椁上的白布。
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口棺椁,眼神空洞、绝望、充满了毁灭性的疯狂!
为什么?
他拿到了药!
他拼了命地赶了回来!
明明还有时间!
那道人不是说可以延缓半年的病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