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养尊处优的大臣和太监们,纷纷凑了上去,像一群没见过世面的猴子,对着那块巨大的玻璃镜指指点点。
“我的天!这……这比老夫家里的传家宝铜镜,要清楚一百倍!”
“你看你看,我鼻子上的黑头都看得一清二楚!”
“哎呀,王大人,您别挤啊,您胡子上有根白毛翘起来了!”
李时闻作为太医院院判,职业病发作,他凑到镜子前,仔细端详着自己眼角的细纹和略显暗沉的肤色,喃喃自语:
“气血略有亏虚,肝火旺盛,看来今晚得给自己,开一副清肝明目的方子……”
而当一个做工精巧,能自行发出清脆“滴答”声,并在固定时间“铛铛”作响的自鸣钟被摆上书案时,满室的嘈杂瞬间消失,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小巧的器物牢牢吸附,仿佛连呼吸都停滞了。
“此物……竟能自行报时?无需专人看管日晷?”
“鬼斧神工!简直是鬼斧神工!”
除此之外,还有锋利到能轻松削断一根筷子的钢制小刀,五颜六色、璀璨夺目的琉璃珠串……
这些来自一个自称“天元商会”的海外组织带来的商品,像一阵飓风,瞬间席卷了整个大炎上流社会。
贵妇们为了得到一面能照清全身的穿衣镜,不惜一掷千金。
王公贵族们以拥有一台能准时报晓的自鸣钟为荣,聚会时若不能从怀里掏出一把精巧的“天元小刀”来削水果,简直都抬不起头来。
天元商会以一种近乎掠夺的方式,用这些在大炎贵族眼中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换走了一船又一船的丝绸、茶叶和瓷器。
短短一个月,户部尚书陈彬的奏折,再次堆满了炎辰的案头。
内容只有一个:国库的白银,正在以一种触目惊心的速度,变成天元商会船舱里的压舱石!
“奇技淫巧!全是奇技淫巧!”
金銮殿上,御史大夫王敬忠须发皆张,痛心疾首地咆哮着,
“此等玩物,除了助长奢靡之风,于国于民,有何益处?长此以往,国库空虚,民心浮动,国将不国啊!臣请旨,立刻查封泉州港,将那些海外妖人,尽数驱逐出境!”
然而,这一次,响应者寥寥。
不少年轻官员,自己家里就摆着几件“天元商会”的宝贝,此刻都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礼部侍郎张栋,李思远的门生,如今的新贵,出列反驳道:
“王大人此言差矣。海通有无,乃是常理。天元商会带来了我大炎未有之物,我大炎亦可以丝茶瓷器扬国威于海外,此乃互惠互利之举,何来妖人之说?”
“互惠互利?”
王敬忠气得须发微颤,
“张大人可知,一面镜子,换走的是我大炎织女半岁心血!一座钟,掏空的是一座千年官窑的存货!他们运来的,是无根之木,可换走的,却是我大炎的民生之本,国之根基!长此以往,白银外流,民脂耗尽,这不叫通商,这叫饮鸩止渴,是挖我大炎的墙角!”
朝堂之上,再次吵成了一锅粥。
炎辰坐在龙椅上,小脸上古井无波,内心却已经笑得快要打滚了。
“玻璃镜?自鸣钟?拿这种简单的造物就想来掏空大炎?用些看似精巧实则廉价的玩意儿,换走我们真正的财富,这算盘打得未免太响了。不过是仗着我们暂时看不透其中的门道罢了,等我把这层窗户纸捅破,看你们还拿什么来换。”
“炎辰!”
太祖帝魂的声音在他脑海中炸响,充满了暴戾与杀气,
“看到了吗?南方的豺狼,已经亮出了獠牙!他们不是来做生意的,他们是来吸干我大炎的血!下令!让闻人泰调集水师,将他们的破船全部轰沉!将那些商人全部吊死在泉州港的旗杆上!让他们知道,觊觎炎氏江山的下场!”
“大哥,冷静点,现在是全球贸易时代……哦不对,现在是大航海时代。”
炎辰在心里默默吐槽,
【直接开片是最low的玩法。人家跟你玩的是经济,你跟人家玩命,不讲武德啊。】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面巨大的穿衣镜上。
镜子里,映出了一个粉雕玉琢、眼神略显呆滞的小皇帝。
也映出了他身后,那群或激愤、或贪婪、或迷茫的大臣们的众生相。
“陛下!”
王敬忠见争吵无果,猛地转身,对着炎辰重重一拜,声泪俱下,
“请陛下圣断!再不止住这股歪风邪气,我大炎危矣!”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龙椅上的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他们又在等待一个“神谕”。
炎辰慢悠悠地从龙椅上滑了下来,在陈无病紧张的护卫下,迈着小短腿,摇摇晃晃地走到了那面巨大的玻璃镜前。
他伸出小手,摸了摸冰凉光滑的镜面,又回头看了看地上的金砖。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看不懂的动作。
他先是指了指脚下光可鉴人的金砖,又指了指面前晶莹剔透的玻璃镜,最后,他指向了殿外院子里,那平平无奇,随处可见的沙土地。
他咧开嘴,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奶声奶气地,吐出了两个字:
“一样!都……一样!”
满殿死寂。
一样?什么一样?
金砖和玻璃镜一样?玻璃镜和沙子一样?
这……这是什么意思?
就在所有人都一头雾水,连太祖帝魂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时,王敬忠那双老眼中,却猛地爆发出了一阵前所未有的精光!
他仿佛瞬间领悟了什么惊天的奥秘,整个人都因为激动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臣……臣明白了!臣明白了!”
王敬忠“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炎辰的方向,用一种近乎朝圣的狂热声音,高声“翻译”道:
“陛下圣心如电,洞察万里!陛下的意思是,此等所谓‘奇珍’,在我大炎眼中,与金砖无异,皆为俗物!而其根源,不过如殿外沙土一般,俯拾皆是,毫不起眼!”
“陛下的真意是……他们能造得,我大炎……亦能造得!而且,要造得比他们更好!更多!让他们用金山银海,来换我大炎的‘沙土’!”
王敬忠那一句振聋发聩的“翻译”,如同一道天雷,劈在金銮殿上所有人的天灵盖上。
整个大殿,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
大臣们脸上的表情,精彩得能直接拉去唱一台大戏。
从震惊,到迷茫,再到惊疑,最后,齐刷刷地化为了一片倒吸凉气后的骇然与狂喜!
他们能造得,我大炎……亦能造得?!
而且,要造得比他们更好!更多!
让他们用金山银海,来换我大炎的“沙土”?!
轰!
所有人的脑子,在这一刻,仿佛被强行撬开,灌进去了一片星辰大海!
格局!什么他娘的叫格局?! 这就是格局!
我们还在第一层,纠结于“禁海”还是“通商”,陛下已经站在了第五层,思考着如何用“沙子”去完成对海外蛮夷的降维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