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兰杯半决赛，汉城，对局室。
空气里弥漫着新棋盘特有的木香和淡淡的墨味。对局室设在隔壁场馆，时光和俞亮揣着观摩证，缩在后排的观棋席里，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对局桌摆在屋子正中，李昌镐穿着深色西装，背挺得笔直，指尖捏着颗黑子，在棋盘上方悬了足有半分钟——那是他的习惯，越是关键处，落子越慢。
斜对面的苏小蕊却坐得随意，白衬衫袖子挽到小臂，手肘撑在桌沿，眼睛盯着棋盘，手指无意识地转着颗白子。
时光凑到俞亮耳边，用气音说：“你看她，一点不紧张，跟在棋院练棋似的。”
俞亮没回头，视线黏在棋盘上，低声回：“你以为都跟你似的，上次友谊赛手心冒汗。”
话音刚落，李昌镐落子了，“啪”一声轻响，落在右下的拆三旁，是步求稳的厚棋。
观棋席里有人低低“哦”了一声，显然是觉得这步棋把白棋的出路压窄了。
【绝艺：黑棋拆三厚实，意图压制右下白棋发展。推荐白棋左上星位内侧落子，开辟新战场，避免局部纠缠，胜率评估：53.2%。】
苏小蕊几乎没犹豫，指尖拈起白子，直接点在了左上的星位内侧！那步棋看着像要另起炉灶，跟右下的缠斗撇得干干净净。
时光愣了下，下意识往旁边瞥了眼，想跟褚嬴说“这步是不是太跳了”，又猛地想起这是现场，赶紧收了眼神，却听见褚嬴笑：
“这姑娘胆子大，知道李昌镐爱缠缠斗斗，偏不跟他耗，另开战场，是聪明招。”
棋盘上黑白子犬牙交错。李昌镐执黑在右下补了一手厚棋，意图巩固优势。
【绝艺：黑棋补厚右下，局部压力缓解。推荐白棋左上角星位旁“碰”，直接打散黑棋根基，制造混乱，胜率提升至55.8%。】
苏小蕊的白子几乎在对方落子离手的瞬间便“啪”地落下，精准地“碰”在左上角星位旁的黑棋边上！
解说员顿了两秒才咂舌：“这手碰……是要直接打散黑棋的根基？石佛这盘布局没走错啊，白棋怎么敢这么下？”
俞亮坐在旁边的长椅上，手里捏着本棋谱，指尖却没动。他盯着屏幕里苏小蕊的侧脸，她垂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落子的时候连犹豫都没有，仿佛那步棋早就在心里盘桓了千百遍。
而对面的李昌镐，这位被称作“石佛”的传奇棋手，正皱着眉捻起颗黑子，放在棋盘边又拿起来，指节因为用力泛着白。
李昌镐长考了近十分钟，才谨慎落子应对。
【绝艺：黑棋应对保守，意图联络。推荐白棋中腹“跳”，扩张势力，牵制全局，胜率升至57.1%。】
白子轻盈地在中腹一跳，像张开了一张无形的网。
棋局进入中盘，李昌镐在中腹试探性地冲断，意图搅乱局面。
【绝艺：黑棋冲击中腹，计算所有可能突围路线。最优解：白棋“尖顶”，压缩黑棋空间，同时护住自身断点，胜率评估：60.3%。】
苏小蕊的白子“尖”在黑棋前头，像堵墙，把黑棋的出路堵得死死的。李昌镐的眉头锁得更紧。
时光看得手心冒汗，心里对褚嬴说：“褚嬴！你看她这步‘尖顶’，时机掐得太准了！李昌镐那步冲断，我看着都觉得凶险，她怎么敢这么应？”
褚嬴的声音带着赞叹在他心里响起：“胆大心细，算路如神。这步‘尖顶’不仅化解了冲断，还顺势扩张了白棋势力，一举两得。她的棋…像是提前算好了对手的所有变化。”
棋局进行到傍晚，李昌镐在右下角发动了最后的猛攻，意图制造劫争翻盘。
【绝艺：黑棋制造劫争，计算劫材对比。劫材我方占优，推荐“消劫”，彻底粉碎对手翻盘希望，胜率锁定：68.5%。】
苏小蕊没有丝毫犹豫，白子落下，干净利落地“消劫”！这一步，如同快刀斩乱麻，瞬间宣告了棋局的终结。
李昌镐盯着棋盘，沉默良久，最终轻轻将两颗黑子放在棋盘右下角——投子认输。
裁判宣布结果：苏小蕊执白中盘胜，晋级春兰杯决赛！
褚嬴的声音在时光心里轻响：“她的算路太‘满’了，像提前知道对手的每步棋。寻常棋手总有疏漏，可她没有，连半分差错都无。”
走出场馆时，夕阳正往下沉。俞亮踢着路边的石子，低声说：“她比去年定段时厉害太多了。”
“可不是嘛，”时光点头，心里却跟褚嬴说，“她那步弃子，跟你教我的‘舍小就大’一模一样。”
褚嬴笑：“棋理相通，只是她用得更狠。你俩若好好练，定段赛后升了职业，将来跟她对上，未必输。”
时光心里一热，忍不住笑出声。俞亮奇怪地看他：“又傻笑什么？”
“没什么！”时光赶紧摆手，“就觉得……定段赛得好好考，以后咱也得站在这赛场里。”
“你们俩在这儿嘀咕什么呢？还没定段就想着世界大赛，不觉得幼稚？”
苏小蕊躲开记者溜出来了。
作为三星杯第一个女世界冠军，现在又是春兰杯决赛选手，还是个13岁的小孩儿，她现在可是热点！
时光脖子一梗：“想怎么了？梦想总得有吧！”
正说着，褚嬴的声音忽然在时光心里轻响，带着点悠远的叹：“时光啊，你且看着。你跟着我学棋，又常听聂卫平先生讲棋理，这路数是新旧相掺，那苏小蕊的棋虽然怪，棋力却实打实够硬。真等将来你俩在赛场遇上，说不定……神之一手就藏在那局棋里呢。”
时光猛地眼睛一亮，心里的欢喜往外冒，忍不住咧开嘴傻笑起来，连苏小蕊的话都没接。
俞亮见他忽然傻乐，推了他一把：“你又笑什么？中邪了？”
时光赶紧收住笑，摆手：“没什么没什么！就……就觉得高兴。”打死也不能说褚嬴的话，这可是他的秘密。
苏小蕊看着他俩一个傻笑一个疑惑，无奈地抬手捂了捂额头，像是被这俩少年气着了：“你们能不能别这么幼稚？一个还没定段，一个想着神神叨叨的事，赶紧回去练棋吧。”
“哎你怎么知道我想事了？”时光来了劲，凑过去半步，“再说了，我本来就是小孩儿啊，你比我都要小，不也是小屁孩儿？”
苏小蕊被他堵得一噎，文件夹往怀里紧了紧，转身就走：“懒得理你们。”走到拐角又回头，丢下句，“升段赛好好考，别给道场丢人。”
俞亮也对时光嗤了声：“先过了升段赛再说，别到时候都业5都升不了，连职业棋手都不是，还想世界大赛。”
“肯定能过！”时光梗着脖子，“到时候定段赛咱俩说不定还能撞上，让你看看我进步多大。”
“谁怕你。”俞亮哼了声，眼里却有光。
苏小蕊看着他俩斗嘴，悄悄勾了勾嘴角。她俞亮一直不知道褚嬴的存在，时光赢他有时候是褚嬴下出来的，可此刻看着少年人眼里的劲，倒觉得那些秘密也没那么重要——定段赛的棋盘，才是他们该较劲的地方，干干净净，凭棋力说话。
春兰杯决赛的消息传到棋院时，苏小蕊刚结束一场国内棋赛的热身。
聂卫平拿着赛程表找到她，指尖点在“南京”两个字上：“决赛放南京了，6月29号开始三番棋，对手曹薰铉——老曹刚赢了常昊进的决赛，棋正热着呢。”
苏小蕊接过赛程表，扫了眼日期，没抬头：“知道了。”
她指尖在“曹薰铉”三个字上顿了顿，心里那道属于“绝艺”的提示音轻轻跳了下——推演显示曹薰铉的棋风比李昌镐更灵动，但中后盘韧劲稍弱，是可破的局。
聂老看着她这副淡然模样，笑了：“你这孩子，泰山崩于前都不眨眼。对了，下月富士通杯国内预选开始，你要不要试试？12届的，32强赛在日本比，6月5号一天打完，效率高。”
苏小蕊抬眼：“富士通杯？”她想起任务面板里“参与国际赛事次数”的进度条，还差一截，几乎没犹豫：“去。”
“痛快！”聂老拍了下桌子，“那你得先过国内预选这关，好手不少，别掉以轻心。”
她没接话，心里却已有数。国内预选那几周，棋院的对局室几乎成了她的主场。遇着老棋手，她就用“绝艺”算准对方的棋路破绽，看似保守地拆边、补棋，实则每步都掐着对方的气口，碰上年少棋手的冲劲，她便干脆放开手脚，中盘直接杀棋，快得让对手没反应过来。
有次对弈完，输棋的棋手红着眼问：“苏初段，你怎么知道我要在那儿断？”
苏小蕊收拾着棋袋，淡淡道：“猜的。”转身就走——她哪是猜的，“绝艺”早把对方接下来十步的意图列得清清楚楚，她不过是照着最优解落子。
就这么一路“神挡杀神”，她愣是以全胜战绩闯过预选，拿到了富士通杯32强的入场券。
出发去日本那天是6月初，方圆市的梧桐叶刚绿得发亮。苏小蕊拖着个小行李箱去机场，聂老来送她，手里塞了本曹薰铉的棋谱：“老曹和他徒弟李昌镐不一样，你多看看他早年的棋，野得很。”
她接过棋谱揣好，没看见时光和俞亮的影子。前几天在棋院碰见过一次，两人正抱着棋谱往升段赛赛场跑，时光看见她还喊：“放心！”时光拍胸脯，“等我们升了业5，定段赛见！你去日本打富士通杯也好好下，别给咱初段丢人！”
俞亮在旁边扯他：“别贫了，快迟到了。”却也回头冲她点了点头，跑远了还听见时光喊：“等你决赛拿冠军，请你吃南京鸭血粉丝！”
苏小蕊捏着参赛证笑了笑，没应声。
6月5号去日本那天，她一个人拖着行李箱去了机场。聂老本要送，被她劝住了：“您忙春兰杯决赛的事吧，我自己能行。”飞机降落在大阪时，日本棋院关西总本部派来的人已在出口等她，见了她愣了下：“是苏初段？比照片上还小。”
她没接话，跟着进了棋院。
口袋里的春兰杯决赛赛程表硌了下，她摸出来看，6月29号，南京，对曹薰铉。指尖划过“初段”两个字，忽然想起时光说的鸭血粉丝，嘴角悄悄勾了勾。
得先赢下富士通杯这轮，再去南京决赛——毕竟，那碗鸭血粉丝，总得配个冠军才够味。
6月5号的32强赛果然是“单日制”， 上午9点半开赛，赛场设在关西总本部的对局室，三十多张棋盘排得整整齐齐，各国棋手坐得满满当当。
苏小蕊的对手是位日本棋手，执黑先行，开局就下得凶狠，想在右上占尽便宜。
她指尖捏着白子，耳边“绝艺”的提示音不断：
【绝艺：黑棋右上小飞挂角，意图取势。推荐右下小飞守角，均衡发展，胜率评估：52.1%。】
【绝艺：黑棋打入右下，意图分割。推荐白棋“尖顶”反击，压缩黑棋空间，胜率提升至54.7%。】
【绝艺：黑棋意图中腹做活。计算后续8手变化，推荐白棋“点眼”，胜率跳升至58.3%。】
她落子极快，上午的棋就占了上风，下午续弈时，不过两点多就逼得对手认输。走出对局室时，阳光正烈。
她站在日本棋院的门口，掏出手机想给聂老报信，翻通讯录时瞥见时光的号码，顿了顿，终究没打——那俩小子这会儿该在升段赛的棋盘前较劲呢，输赢未定，她这头的消息，等他们比完再说也不迟。
风从街对面吹过来，带着点樱花谢后的淡香。她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富士通杯参赛证，又摸了摸口袋里聂老给的棋谱，忽然想起时光喊她“小屁孩儿”时的模样，嘴角悄悄动了动。
升段赛该快结束了吧？不知道那俩能不能如愿升上业5——毕竟，定段赛的棋盘在等着他们，而她的战场，才刚刚铺展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