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珊把热饮放下没多久，控制室里的气氛还松着。陈浩靠在椅子上，右臂搭在扶手上，嘴里哼着一段跑调的曲子。飞船平稳前行，引擎声音规律得像催眠曲。
娜娜站在数据面板前，手指轻点屏幕，把刚才处理完的小行星事件归档。她的动作干净利落，一串操作结束后，顺手调出了物资管理界面。
“例行检查。”她说，“食物储备同步中。”
几秒后，屏幕跳出一条提示。
她停了一下，重新核对。
“异常。”她抬头，“主粮库存剩余时间，当前预估为三十七天。”
陈浩哼歌的声音戛然而止。
“你说多少？”
“三十七天。”娜娜重复，“按现有消耗速率计算。原计划应维持九十二天。”
“差这么多？”苏珊皱眉，“我们吃得多了？”
“不是单次摄入量增加。”娜娜调出日志，“过去七十二小时，每日总消耗比基准值高出41%。无合理解释。”
卡尔从机械臂复位检测中抬起头：“有没有可能系统记录错了？比如某次补给没录入？”
“不可能。”娜娜说，“所有补给流程由我全程监控，出入库自动登记。误差范围不超过0.3%。”
“那就是有人偷吃。”陈浩咧嘴，“谁半夜摸厨房去了？”
“没人。”苏珊立刻说，“舱内监控完整，饮食行为均在记录范围内。也没有私自开启储物柜的痕迹。”
“那饭还能自己长腿跑了？”陈浩坐直，“咱们这船又没漏，东西能飞哪去？”
“目前无法判断原因。”娜娜说，“但结果明确——如果保持当前消耗节奏，抵达地球前会断粮。”
空气一下子沉下来。
陈浩抬手挠头，发际线被扯得有点歪。他没管，盯着天花板吹了口气。
“行吧。”他说，“先减餐。一人一份，不准加菜。”
“不够。”苏珊摇头，“就算每人减少三分之一口粮，也只能延长到五十四天。还是不够。”
“那就再减。”陈浩摊手，“饿不死就行。”
“长期营养不足会影响反应速度和判断力。”苏珊看着他，“你开飞船的时候要是手抖，撞上陨石群，可不只是饿的问题。”
“那你意思是咱现在就得改吃土？”陈浩翻白眼。
“我不是这个意思。”苏珊语气稳，“但必须正视问题。建议立即实行严格配给制，并启动全船物资排查，看看有没有遗漏的储备区。”
“船上还有没登记的食物？”陈浩看向卡尔。
卡尔摸了摸下巴：“有可能。这船是旧型号改装的，有些区域图纸都没标全。我记得底层b7通道尽头有个老储藏间，以前装应急干粮的，后来封了，不知道清没清空。”
“你咋知道这么细？”陈浩问。
“修管道时路过过。”卡尔说，“门锁锈了，但我听见里面有箱子堆着的声音。”
“听着像话。”陈浩转向娜娜，“你能查到那个房间的登记状态吗？”
“正在检索。”娜娜手指滑动，“系统显示该区域为‘废弃设备存放点’，无食品存储许可。最后一次清仓记录为出发前三个月，注明‘已清空’。”
“注明而已。”卡尔耸肩，“谁知道真清没清。”
“所以现在两条路。”陈浩掰手指，“一是少吃，二是去找有没有藏着的吃的。”
“双线推进更稳妥。”娜娜说，“节流与开源并行。”
“我同意。”苏珊点头，“今天起执行临时配给方案，同时安排搜寻行动。”
“我不反对找。”陈浩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右臂又抽了一下，“但别指望我饿着肚子干活。饿狠了我可不管什么任务不任务。”
“不会让你饿到昏迷。”苏珊平静地说，“但也不能让你吃饱了躺沙发上打游戏。”
“嘿，我那是战术模拟！”陈浩瞪眼，“你知道指挥飞船有多烧脑吗？每一步都得算引力、速度、燃料……我这脑子天天超频运行，不得多补充点能量？”
“那你上次模拟撞了三颗小行星。”卡尔插嘴，“是不是脑子太热了？”
“那是系统延迟！”陈浩立刻反驳，“再说，最后不也躲过去了？”
“靠的是娜娜手动接管。”苏珊提醒。
“辅助嘛，正常。”陈浩摆手，“就像车有自动驾驶，关键时刻还得人踩刹车。”
娜娜没接话，只是继续盯着屏幕。
“总之。”陈浩拍桌子，“先减一点餐可以，但不能断油水。然后咱们分头找，看哪个角落还埋着吃的。”
“我可以带队检查底层储藏区。”卡尔说，“顺便看看其他封闭空间有没有类似情况。”
“行。”陈浩指着他，“你带路。娜娜配合查系统记录，看哪些区域长期没进过人。苏珊……你就管配给表吧，别整得太抠，不然我第一个造反。”
“我会按最低生理需求设定。”苏珊说，“保证基本体能。”
“得了吧你。”陈浩嘀咕，“等哪天你让我喝白水啃馒头，我就把你那份偷偷倒进回收桶。”
“你敢。”苏珊看他一眼。
“试试？”陈浩咧嘴笑。
两人对视两秒，都没退。
娜娜突然开口：“警报。”
所有人一愣。
“什么警报？”
“食物系统本身没有触发异常。”她说，“但就在刚才，主粮仓重量监测出现波动——十分钟前记录为897公斤，现在是882公斤。”
“少了十五公斤？”卡尔皱眉，“这么短时间？”
“是。”娜娜调出曲线图，“非连续下降，呈现间歇性流失特征。每次减少约两到三公斤，间隔十二至十八分钟。”
“自动泄露？”苏珊问。
“管道密封完好，无泄漏路径。”娜娜摇头，“且损失发生在封闭容器内部。”
“也就是说……”陈浩慢慢说，“东西在我们眼皮底下消失了？”
“逻辑上不成立。”娜娜说，“物质不会凭空消失。”
“但它就是没了。”卡尔盯着数据，“而且还在继续丢。”
控制室安静了几秒。
“有没有可能是……”苏珊迟疑，“生物活动？比如某种寄生虫或者微生物分解？”
“仓内环境干燥低温，无有机污染记录。”娜娜回答，“且分解产物应被传感器捕获，目前未检出异常代谢物。”
“那是什么？”陈浩抓头，“闹鬼了？饭自己长脚跑了？”
“不排除人为因素。”苏珊说，“虽然监控没发现异常进出，但也许有人掌握了规避方式。”
“谁？”陈浩环视三人，“你们谁晚上偷偷啃压缩饼干当夜宵？说实话，不算违纪。”
没人说话。
“我也不是怀疑你们。”陈浩摆手，“但总得搞清楚是不是内部问题。”
“如果是人为，动机是什么？”卡尔问，“藏起来自己吃？可照这个速度，一个人根本吃不完这么多。”
“也许不止一个人。”苏珊说。
“那就更奇怪了。”娜娜突然说，“最新一次重量下降发生时，监控显示仓内无人进入。且红外感应未捕捉到任何活动迹象。”
“等等。”陈浩眯眼，“你是说……饭自己少的？”
“数据如此。”娜娜说。
“这不科学。”卡尔皱眉，“除非……”
“除非啥？”陈浩催他。
“除非这船上有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卡尔缓缓说，“在吃我们的存粮。”
“哈？”陈浩笑出声，“你还真信闹鬼那一套？”
“我不是说鬼。”卡尔认真，“我说的是未知生命体。比如休眠孢子被激活，或者船上本来就有生态样本逃出来了。”
“飞船出厂前做过全舱灭菌。”苏珊说，“而且我们没带任何活体实验品。”
“那这些东西去哪儿了？”陈浩指着屏幕，“难道它们还会隐身？”
没人回答。
娜娜再次调出全部数据流，目光扫过每一项读数。
“还有一个可能。”她说，“系统错误。传感器故障可能导致误报。”
“可能性低于3%。”她自己否定了，“校准信号正常，多源数据交叉验证一致。”
“那就是真丢了。”陈浩搓脸，“行吧，我现在信了，咱们船上有看不见的老鼠。”
“建议立即封锁主粮仓。”娜娜说，“启用备用储藏点，分散存放剩余物资。”
“同意。”苏珊点头，“同时加强各区域巡查。”
“那还等什么。”陈浩站起身，“卡尔，你先别去底层了，咱们先把现有的粮搬走。娜娜，记下所有搬运过程，全程录像。苏珊，你列个清单，哪些还能吃，哪些快过期。”
“我已经开始整理。”苏珊打开平板。
“行。”陈浩拍手，“先保住剩下的，再想办法抓‘老鼠’。”
四人刚要行动，主控台忽然响起短促蜂鸣。
红光一闪。
娜娜第一时间看向屏幕。
“警告。”她说，“b区通风管道内检测到移动热源。体型约等于成年猫，速度缓慢，方向朝向厨房。”
“现在？”陈浩瞪眼。
“三分钟前出现。”娜娜调出路线图，“此前无记录。”
“它刚吃完一顿，现在想去下一顿？”陈浩脱口而出。
“不确定。”娜娜说，“但它确实在动。”
“还等什么。”陈浩抓起手电筒，“走，去看看是哪家的妖怪不请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