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回家了。”
陈浩刚说完这句话，主控台上的通信指示灯突然开始闪烁红光。原本平稳的信号波形图像是被人用笔乱涂了一通，断断续续地跳动着。
娜娜盯着屏幕看了两秒，声音没什么起伏：“信号链路中断，地面回应丢失。”
陈浩的笑容僵在脸上。“啥意思？”
“意思是，我们刚才听到的‘降落许可’，可能只传了一半。”她手指划过面板，“数据包不完整，加密握手未完成，系统无法生成进场轨道。”
“那他们是不是以为我们没收到？”
“或者以为我们是干扰源。”
“不是，我们明明就在这儿！”陈浩拍了下桌子，“我刚刚还说了‘终于回家了’！那么有感情的一句话！”
“情感不能增强信号强度。”娜娜已经调出通信日志，“当前信噪比低于安全阈值，语音传输失真率达百分之六十七。你刚才说的话，地面可能听成了‘外星生物入侵地球’。”
“不至于吧？”
“不排除这个可能。”
陈浩叹了口气，靠回椅子上，肚子顶着控制台边缘有点硌。“我以为最难的部分已经过去了。结果现在卡在‘说话听不清’这一步？”
“技术问题从不分阶段。”娜娜打开设备诊断界面，“通信模块老化，天线阵列偏移零点三度，加上星际电离层扰动，多重因素叠加导致链路不稳定。”
“能修吗？”
“可以调整。但需要手动校准。”
“那你动手啊。”
“需要你配合。”
“我就知道。”他慢吞吞坐直，“每次一到关键时刻，就得我出力。”
娜娜递给他一副调试手套。“关闭非必要用电单元，提升发射功率。同时我要重设极化频率，切换到脉冲编码模式。”
“说人话。”
“你去把娱乐系统、厨房加热模块、空气净化器全关了。”
“连冰箱都关？我的最后一瓶汽水还在里面！”
“优先级排序：回家 ＞ 汽水。”
陈浩嘀咕着起身，一路走到电源总闸前，按顺序切断几个分支线路。主灯暗了一下，又恢复亮度。
“好了。”
“功率提升百分之十二。”娜娜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尝试重新建立连接。”
她按下发送键。
几秒后，扬声器里传来一阵类似老式收音机调频时的杂音，接着是一个断断续续的声音：“……SSV……身份……验证……重复提交……疑似……垃圾信号……”
“他们在骂我们是骚扰电话？”陈浩瞪眼。
“更准确地说，我们被归类为无效广播源。”
“那怎么办？再发一遍？”
“只会加重系统判定为异常行为。”她调出知识库记录，“建议采用定向脉冲编码，每三十秒发送一次精简信息包，包含飞船编号、乘员名单、坐标和燃料状态。降低被过滤概率。”
“听起来像求救信号。”
“本质就是求救。”
“可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们系统稳定，状态良好，随时准备降落——”
“你说得太长，信号传过去只剩‘随时准备’四个字。”
“那我改短点。”
“别自由发挥。按模板来。”
陈浩凑过去看她写的信息格式，念了一遍：“SSV-097，坐标锁定，请求接入标准航道。简洁有力。”
“还要再压缩。”
“还能怎么压？”
“去掉‘请求’。”
“太硬了吧？”
“硬一点更容易通过审核。”
第二次发送。
信号发出后，两人盯着屏幕等回应。
十秒。
二十秒。
三十秒。
“无反馈。”娜娜说。
“是不是方向不对？天线歪了？”
“有可能。”她调出天线校准界面，“你去设备舱手动调节主阵列角度，偏转五度向上。”
“我又要去干活？”
“你是体力担当。”
“我胖是因为代谢率低，不是为了干体力活设计的。”
“现在是特殊情况。”
陈浩磨磨蹭蹭去了设备舱。找到天线控制杆，用力往上推。金属结构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角度缓慢变化。
“好了没？”娜娜在通讯器里问。
“推上去了！手都快断了！”
“正在检测信号接收质量……提升明显。再试一次。”
第三次发送。
这一次，扬声器里的杂音少了一些。那个机械女声断断续续响起：“……SSV-097……信号识别中……请保持……链路畅通……等待……数据同步……”
“他们接收到我们了！”陈浩一拳砸在扶手上。
“尚未完成双向认证。”娜娜继续操作，“需要接收降落参数包，否则无法进入进场轨道。”
“那就等着呗。”
“不能被动等。”她打开发射功率监控，“电离层扰动周期约为四分钟，窗口期只有九十秒。我们必须在这段时间内完成数据交换。”
“所以还得再发？”
“对。而且这次要带上校验码。”
“校验码是什么？”
“一组数字，用来证明我们不是随机噪音。”
“哪儿来的？”
“我算出来的。”
“你还会算这个？”
“资料库里有算法。”
“机器人真可怕。”
第四次发送。
信号发出后，两人屏住呼吸看着进度条。
十秒后，绿色光点在通信状态栏亮起。
“链路建立。”娜娜说，“开始接收数据包。”
屏幕上开始滚动字符：进场航道坐标、大气层切入角度、风速预测、接引频率、备用降落点……
“全了。”她说，“导航系统已导入，路径可视化完成。”
陈浩松了口气，整个人瘫在椅子上。“总算搞定了。我还以为我们要在外太空漂一辈子。”
“差一点。”
“你说地面要是一直不回我们呢？我们能不能直接冲进去？”
“会触发防御系统。”
“那如果我们装成旅游飞船呢？就说我们是来观光的。”
“你的体重不符合宇航员标准，伪装难度高。”
“喂，我现在可是合法归乡人员！”
娜娜没接话，而是调出备份界面，将接收到的所有数据复制到两个独立存储模块中。
“干嘛存两份？”
“一份用于导航，一份留作证据。”
“证据？”
“证明我们确实收到了指令。万一落地后有人说我们非法入境，可以拿出来看。”
“你还挺谨慎。”
“我只是不想白忙一场。”
陈浩望着窗外。母星的轮廓越来越清晰，蓝白色的大气层边缘泛着光，像一颗慢慢剥开的糖球。
“你说咱们回去以后，会不会有人记得我们？”
“不确定。”
“我是说，毕竟我们是从那个鬼星球爬出来的。没水没电，连信号都没有。我还种过瓜。”
“那颗瓜导致空气净化系统报警。”
“那是意外！”
“但记录在案。”
“那至少得给我们发个奖状吧？纪念一下？”
“你可以申请。”
“我要挂在客厅正中间。”
娜娜忽然抬头：“地面发来最终确认指令。允许进入外层待命轨道，保持当前航速，等待进一步引导。”
“这回是真的了。”陈浩咧嘴笑了，“我们真的能下去了。”
“前提是不再切断电源。”
“我保证不动任何开关。”他举起右手，“除非它自己坏了。”
娜娜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把通信状态从“调试”切换回“持续监控”。
指示灯由红转绿。
舱内安静下来。
只有设备运转的轻微嗡鸣。
陈浩揉了揉脸，感觉整个人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发现味道有点怪。
“是不是关电源的时候，冰箱里的东西解冻了？”
“可能性很高。”
“我的汽水……”
“已经变质。”
“这算不算任务损失？”
“个人财产损失，不在赔偿范围内。”
“真是倒霉透顶。”
他正说着，主控台突然发出一声提示音。
娜娜低头看了一眼。
新的信息弹窗跳了出来。
她念道：“SSV-097，请注意，接引程序将在十八分钟后启动。请确认乘员名单最后一次更新，特别提醒：机器人不得作为独立申报单位。”
陈浩愣住。“啥意思？”
娜娜看着屏幕，手指停在回复键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