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浩把背包拉链拉到顶，咔哒一声扣紧。他低头看了眼脚上的旧靴子，鞋尖已经翘起一块皮，走起路来沙沙作响。
他没说话，只是抬脚跨过门槛。
外面风比昨晚小了些，但吹在脸上还是带着土味。苏珊跟在他后面，肩带勒了两下，把记录板夹进腋下。卡尔最后一个出来，手里提着绳子卷，嘴里还在嘀咕：“早走早回。”
娜娜站在最外侧，镜头扫过前方地平线，数据流在内部界面滚动。她轻点终端，探测仪发出短促的滴声，表示信号正常。
四个人站成一排，基地的大门在身后缓缓合上。
陈浩往前走了两步，脚底踩到一块碎石，滑了一下。他稳住身子，没回头，“都检查过了？东西没落？”
“医疗包、镐头、水净化片。”苏珊翻了下手里的清单，“都在。”
“我这包快散架了。”卡尔晃了晃肩膀，“要是半路断了带，你们得轮流背。”
“那你走中间。”陈浩说，“前有探路，后有警戒，你夹中间最安全。”
“我还以为是因为我重。”卡尔咧嘴。
“你也不看看自己吃多少。”
队伍开始移动。地面由硬土逐渐变成松软的砂层，每一步都会陷进去一点。风从侧面刮来，卷起细灰扑在裤腿上。
娜娜走在第二位，探测仪举在身前。屏幕上绿色线条平稳跳动。“前方五米内无塌陷风险，地质结构稳定。”
“听着像天气预报。”卡尔说，“明天晴，适合挖石头。”
“你要是不说话，还能省点力气。”苏珊头也不抬地记着什么。
“我这是活跃气氛。”卡尔拍了拍腰间的探测器，“不然你们一个个闷头走，跟去上坟似的。”
陈浩没接话，眼睛盯着远处那片低矮山影。太阳刚升起来，照得丘陵边缘发白。他们要穿过这片风蚀区，再翻两个缓坡才能接近目标区域。
走了大概二十分钟，地面开始出现裂纹。一道道细缝横在脚下，像是被什么东西撕开过。
“小心点。”陈浩伸手拦了一下后面的三人，“别踩太深的。”
娜娜上前一步，用探测仪扫了扫最近的一条裂缝。“深度约三十七厘米，底部为致密岩基，未发现活动迹象。”
“也就是说不会突然塌？”卡尔蹲下来瞅了一眼。
“目前不会。”
“那我就放心了。”他站起来拍拍膝盖，“我还怕掉下去卡住，你们还得拿镐刨我。”
“你要是真掉下去，我们先拍照。”陈浩迈过去，“发基地群里，标题就叫‘谁让他嘴欠’。”
队伍继续前进。裂缝越来越多，但宽度和深度都没变大。偶尔能看到几块裸露的灰色石块，表面光滑，像是被水冲刷过多年。
苏珊停下脚步，蹲下摸了摸其中一块。“这个……是天然聚合岩吗？”
娜娜靠近扫描。“成分匹配度百分之八十二，初步判断为风化暴露层。建议采集样本带回分析。”
“留着吧。”陈浩说，“等回来的时候顺手捡。”
“我现在就想带一块回去。”卡尔弯腰试了试，“太沉了，背着走不动。”
“你想带床板大小的石头回基地？”苏珊笑出声。
“梦想总要有的。”卡尔耸肩，“万一路上捡到现成的家具呢。”
他们又走了半小时，地势慢慢下降。前方出现一片洼地，中间有干涸的河床痕迹，泥土龟裂成六角形图案。
“以前有过水流。”苏珊指着那些裂纹走向，“方向是从东往西，说明雨季时这里会积水。”
娜娜调出地图对比。“根据地形推演，该区域应在春季接受来自丘陵的融雪补给，形成季节性河道。”
“现在倒是干得能跑马。”卡尔踢了踢土块，碎成粉末。
“不代表一直干。”陈浩眯眼看远处，“云在往这边飘，颜色有点暗。”
“不至于下雨吧？”卡尔抬头，“我才走了不到一小时，还没热起来。”
“不是怕下雨。”陈浩指了指河床两侧的淤泥带，“那种泥巴一旦吸水，人踩进去能陷到大腿根。”
“那你意思是咱们绕路？”
“不绕。”陈浩往前走，“走快点就行。趁它还硬。”
娜娜启动导航标记新路径，屏幕上的蓝线贴着河岸边缘划过去。她提醒：“建议保持间距，避免集体陷入软区。”
“明白。”苏珊把记录板收进防水袋，“我走中间。”
“我断后。”卡尔叹了口气，“反正最倒霉的事总会轮到殿后的。”
队伍沿着河床边缘前行。地面还算结实，但每一步都能感觉到土层下的松动感。风忽然停了，空气变得闷。
走了大约五百米，娜娜探测仪发出一声长鸣。
“前方三点钟方向，地下十米处检测到异常震动源，频率不稳定，暂无法识别类型。”
“啥意思？”卡尔立刻停下，“下面有东西在动？”
“可能是地下水流动引发的地层微震。”娜娜说，“也可能是生物活动。”
“生物？”卡尔声音高了，“多大？吃人吗？”
“未知。”娜娜平静回答，“信号间歇性出现，无法持续追踪。”
陈浩看了看河床，“不管是什么，咱们不碰它就行。加快速度，早点穿过去。”
他们提速前行。可没走多远，地面就开始变化。原本干燥的泥地泛出湿气，脚印留下浅浅的凹痕，几秒后才慢慢回弹。
“这地方不行了。”苏珊放慢脚步，“再往前踩下去可能拔不出来。”
“那就跳过去。”陈浩看准一块稍高的硬土台，一脚踩上去。台面轻微下沉，但他稳住了。
“一个一个来，别挤。”他回头喊，“娜娜你先让仪器过去。”
娜娜把手里的探测仪递给他。陈浩接住，转身放在对面。接着苏珊跟着跃过，落地时踉跄了一下，被陈浩拉住胳膊才站稳。
“谢谢。”她喘了口气。
“你手腕还疼？”
“没事。”她缩回手，“就是刚才用力多了。”
“下一个是我。”卡尔站在原地没动，“你们先帮我看看那边结不结实。”
“结实个鬼。”陈浩说，“你不跳就得蹚泥，自己选。”
“我选第三个选项——你们回来背我。”
“那你等着。”陈浩转身对娜娜说，“把他的镐头扔过来。”
“别啊！”卡尔赶紧把镐头抱紧，“这是我唯一的防身武器！”
“那你还不快跳？”
卡尔咬牙，助跑两步猛地跃出。他在空中划了个弧，落地时右脚直接陷进泥里，直到小腿肚。
“哎哟我去！”
他整个人歪向一边，差点扑倒。陈浩和苏珊同时伸手拽住他两边肩膀，用力往上扯。
“拉啊！再陷下去我要成化石了！”
两人使劲拖，娜娜也上前帮忙，四个人合力把他从泥里拔了出来。卡尔瘫坐在地上，裤子湿到膝盖，沾满黑泥。
“我宣布。”他喘着粗气，“这一趟探险的最大收获，就是证明了我的体重确实超标。”
“下次让你背最轻的包。”陈浩拍掉手上的泥，“现在站起来，别躺下。”
“让我歇会儿。”卡尔仰头看着天，“至少等我梦见一张干净的床再出发。”
“梦里没有干净的床。”苏珊说，“因为你正躺在泥里。”
“所以我更不想起来了。”
娜娜忽然抬手示意安静。她的镜头转向河床下游方向，探测仪再次发出短促警报。
“水流声。”
“哪儿？”陈浩皱眉。
“听不到，是仪器捕捉到的低频振动。”娜娜盯着屏幕，“距离约八百米，正以每秒一点二米的速度逼近。”
“上游来水？”苏珊站起身，“可天上没下雨。”
“可能是山体渗水突然释放。”娜娜快速分析，“或者某种大型生物扰动蓄水层。”
“管它是啥。”卡尔一骨碌爬起来，“现在的问题是——咱们要不要继续往前走？”
陈浩看向那片越来越湿的河床。原本龟裂的土地已经开始冒泡，细小的水珠从缝隙里渗出。
“往前是险，往后是耽误时间。”他说，“你们说呢？”
苏珊握紧记录板，“如果水流增强，这片区域会在十分钟内变成沼泽。”
“那就是没得选了。”卡尔抓起镐头扛在肩上，“跑不过水，就只能爬高。”
陈浩点头，“找制高点。那边那个土坡，能上去就上去。”
四人调转方向，朝着不远处一处隆起的高地奔去。脚步砸在地上，溅起泥点。身后，细微的流水声正一点点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