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浩脚下的积水发出噗嗤声,他刚迈出一步,远处海面突然隆起。那不是浪,像整片海洋被人从底下掀了起来,水墙高得看不见顶。
“压门!”他吼了一声,把肩上的水泥袋往地上一摔,转身就往防水门方向冲。
轰的一声,第一波海水砸在防波堤上,碎成大片白雾。南区的防水门剧烈震动,焊缝处崩开一道口子,高压水流喷射进来,当场把两个工人冲翻在地。
卡尔从侧面扑上来,一脚踩进水里,大喊:“沙袋!堆第二道墙!”
旁边的人反应过来,七手八脚搬起沙袋往缺口前垒。可水流太猛,刚放下去就被冲走一个。
“不行!”苏珊抹了把脸上的水,“得挡一下冲击力!”
她扭头看见十米外停着的废弃集装箱,铁皮都锈透了,但架子还完整。“那边那个!推过来当缓冲!”
三个人冲过去撬锁链,另两人用肩膀顶住集装箱边缘,硬是把它往前推。轮子卡在裂缝里不动,有人干脆跳上去踹,一脚接一脚。
咔——
锁链断了,集装箱歪歪斜斜往前滑,最后“砰”地撞在沙袋墙上,正好挡住喷水口。
水势小了些。
“再来!”卡尔抓起沙袋继续往上摞,“一层不够,至少三层!”
陈浩弯腰扛起一袋,肩膀刚发力,脚下一滑差点摔倒。他低头一看,鞋底粘着半片碎玻璃,甩了两下才挣脱。
“照明系统故障。”娜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站在配电箱前,手指插进接口,外壳噼啪闪出几道电火花。“主线路短路,正在绕过受损节点。”
头顶的应急灯忽明忽暗,忽然全灭了一秒,又猛地亮起。排水泵嗡地启动,角落里的积水开始往泄洪口流。
“灯回来了!”有人喊。
“别松劲!”陈浩喘着气,“这才第一下,后面还有!”
话音未落,第二波冲击撞上来。整个基地晃了一下,南区墙体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防水门框又裂开半寸,水流再次喷涌而出。
“发电机房进水了!”对讲机里传出急促的声音,“东侧低洼区水位到膝盖了!备用电源马上要泡汤!”
陈浩抬头看了眼方向,拔腿就跑。
配电室门口已经积了二十公分深的水。他一脚踹开门,里面两个技术员正试图把电池组往高处搬,但箱子太重,抬到一半就放下了。
“换人!”陈浩冲进去,“你们去拉防水布!我来搬!”
他弯腰抱住电池箱,咬牙站起来。水浸到小腿,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泥里。身后传来哗啦声,苏珊带着人扯着一大块黑色防水布冲进来,几个人合力把它盖在设备上方。
“导流!”卡尔在门外喊,“拿管道改个坡度!”
他拆下一段废弃水管,锯成两截,一头架在积水区,一头通向排水沟。水流顺着管子淌出去一些,速度还是跟不上灌入量。
“泄洪口堵了。”娜娜出现在门口,蓝光眼扫过地面,“杂物堆积导致排水效率下降百分之六十二。”
“清掉它!”陈浩放下电池箱,抹了把脸,“谁会潜水?”
没人应。
“我来。”苏珊脱掉外套,“给我三分钟。”
她扎进水里,不到两分钟就浮上来,手里拽着一团破渔网和半块塑料板。“清了。”她说,牙齿有点打颤。
排水速度立刻加快。
外面忽然传来尖叫。
“墙要塌了!快跑啊!”
陈浩冲出去,看见一个年轻技工瘫坐在地上,指着南区墙面大喊。周围几个人也开始往后退。
他二话不说爬上旁边的工具箱,站得比所有人都高。
“怕?”他咧嘴一笑,“我也怕。可你们看看——”
他伸手一指外面。
海面正在回落。
“浪已经拍过了。”他说,“刚才那一下,就是第一波。我们现在在这儿站着,说明它没把我们冲走。”
人群安静下来。
“它撞上了墙。”陈浩拍了拍身后的混凝土,“我们堆的沙袋还在,焊的钢架也没断。它输了。”
没人说话。
“所以现在问一句,”他盯着刚才尖叫的年轻人,“你是要继续干,还是等下一波来了再哭?”
那人张了张嘴,低头爬起来,默默捡起一个沙袋。
娜娜走到控制台前,调出结构监测数据。“当前水压持续下降,建筑应力恢复正常区间。”她说,“第一波冲击结束。”
警报声变了,从尖锐转为平稳的长鸣。
“抓紧时间。”陈浩跳下箱子,“清淤、补墙、重新固定所有支撑点。别以为结束了,余波可能更狠。”
卡尔带人开始清理倒塌的沙袋墙,把还能用的挑出来,废的直接扔进回收车。有人搬来废钢梁,在原来焊缝的位置重新搭支架。
苏珊组织双人小组轮换作业,每二十分钟换一批人,避免体力透支。她自己也搬了三趟沙袋,额头上全是汗。
陈浩一趟接一趟往缺口处运材料。右臂不知什么时候擦破了皮,火辣辣地疼,但他没停下。
“这边缺一根横梁!”卡尔在远处喊。
“马上送!”陈浩应了一声,转身去找备用件。
仓库门口堆满了杂物,他扒拉开一堆旧零件,在最底下摸到一根完好的工字钢。拖出来时,手臂蹭过粗糙的地面,伤口又裂开了。
他不管,扛起钢梁就走。
回到南区,卡尔正在焊接新支架。火花四溅,照得他满脸发亮。
“放这儿!”卡尔指了指空位。
陈浩把钢梁靠墙立好,喘了口气。远处海面平静了不少,但天色依旧阴沉。
“你觉得……还会来吗?”有人小声问。
“会。”陈浩说,“海啸从来不止一波。我们刚挡住第一下,不代表后面能轻松。”
他看向娜娜:“还有多久?”
“无法精确预测。”她说,“深海阵列部分失联,现有数据不足以判断后续波次强度。”
“那就按最坏打算。”陈浩抹了把脸,“所有人,修补完成后立即检查二次加固情况。沙袋加高三十公分,所有连接点重新焊接。”
苏珊点头:“我去协调物资。”
卡尔继续埋头干活,焊枪稳稳推进。
陈浩弯腰捡起一个空沙袋,准备再去装填。
就在这时,地面轻轻震了一下。
很轻,像是远处传来的余震。
没人说话。
陈浩抬起头,看向海平面。
那里什么都没有。
但他知道,海不会这么快安静下来。
他把手里的沙袋往地上一摔,大声喊:“别停!继续干!现在歇一口气,回头就得喘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