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浩的手指按下启动按钮，升降平台缓缓上升。头顶的灯光一格一格暗下去，水压计开始跳动，潜水器脱离海底，进入返程轨道。
舱内气氛松了下来。
“任务完成。”卡尔靠在座椅上，把头盔往后一推，“终于不用再盯着那群会闪灯的鱼了。”
“你说它们会不会记仇？”陈浩一边检查导航路线，一边笑，“咱们拍了人家全家福就跑。”
苏珊正在整理存储卡，听到这话差点笑出声。“你管那叫全家福？那是三十七个不同物种的行为模式记录。”
“反正我看都一样。”卡尔打开音乐播放列表，“听个歌庆祝一下。”
轻快的旋律响起，节奏刚好能盖住引擎的低鸣。陈浩也没拦着，反而跟着哼了两句。他扭头看了眼娜娜，她站在主控台前，眼睛里的蓝光稳定地扫过各项数据。
“系统状态正常。”她说，“氧气余量87%，能源储备91%，通信链路稳定。”
“完美。”陈浩往后一仰，双手枕在脑后，“等回到基地，我要连睡两天。不洗澡，不下床，谁叫我都不管用。”
“那你得提前报备。”卡尔说，“不然苏珊又要拿体温枪戳你额头，以为你失温了。”
苏珊白了他一眼：“我是医生，不是保姆。”
“可你干的活比保姆还细。”卡尔嘀咕，“上次我鞋带松了你都要提醒。”
“因为你会被自己绊进海沟。”苏珊收起记录仪，“而且你还真试过。”
几个人笑了起来。陈浩觉得这会儿的空气都比下潜时轻快得多。没有警报，没有异常信号，连推进器的声音都像催眠曲。
娜娜突然抬手，按下了音乐暂停键。
声音戛然而止。
她的瞳孔缩成一条细线，盯着主屏幕。
“检测到深层震动。”她说，“震源深度八点六公里，能量指数持续上升。”
陈浩坐直了。“多强？”
“目前未达预警阈值，但波动频率不符合已知地质活动模型。”她调出波形图，红色曲线剧烈起伏，“过去十分钟内增幅达四百倍。”
卡尔凑过去看了一眼。“这玩意儿要炸？”
“可能性存在。”娜娜说，“建议立即评估航行风险。”
陈浩抓起通讯器确认位置。“离安全航道还有四十分钟航程。前方海域有没有标记？”
“十秒前刚更新。”娜娜指向地图，“该区域已被划为不稳定区，建议绕行。”
“那就绕。”陈浩说，“关音乐，收散件，全员归位。”
卡尔立刻关闭娱乐系统，转头去检查动力输出。苏珊把所有存储设备锁进防水箱，顺手系紧安全带。娜娜重新加载航行模拟程序，三套备用路线在屏幕上展开。
“第一条走西北，避开震中，但要穿过强流带。”她说，“第二条向南偏移，热流干扰较小，但距离增加百分之三十二。第三条……基本就是硬闯。”
“排除第三条。”陈浩说，“我们不拼运气。”
“强流带的风险呢？”苏珊问。
“推进器负荷会提升。”卡尔看着参数，“最多到七成，扛得住。问题是如果遇到湍流，姿态控制可能跟不上。”
“那就走第二条。”陈浩拍板，“宁可慢点，别把自己搭进去。”
“调整航向217。”娜娜输入指令，“全速推进，保持当前深度。”
潜水器缓缓转向，引擎声陡然变沉。舱体轻微震动，像是踩进了看不见的坡道。
苏珊盯着屏幕上的热感图。“东南方向有微弱热扩散，范围正在扩大。”
“火山口激活前兆。”娜娜同步分析，“结合岩层应力数据，喷发概率升至73%。”
“够高了。”陈浩系上肩带，“所有人绑牢，关掉非必要系统。”
卡尔切断照明外灯，只留舱内应急光源。苏珊拔掉摄像主机电源，把记录仪抱在怀里。娜娜进入监控优先模式，双眼蓝光频闪，不断刷新环境反馈。
“一级地质灾害预警已生效。”她念出系统提示，“建议所有单位立即撤离核心区。”
地图上，原本漆黑的海底出现一片赤红斑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这地方熟了。”卡尔低声说。
“还没开锅。”陈浩盯着后方影像，“只要没冒泡，咱们就有时间。”
娜娜忽然侧身。“探测到裂隙扩张，速度加快。逃生窗口预计缩短至二十五分钟。”
“加速。”陈浩说，“能跑多快就多快。”
指令下达，推进器功率拉满。潜水器向前一冲，像是被人从背后踹了一脚。卡尔伸手扶住控制台，苏珊把身子往座椅里缩了缩。
“稳住。”陈浩说，“别让颠簸打乱节奏。”
“导航系统还在工作。”娜娜说，“航线偏差小于零点一度。”
“挺好。”卡尔喘了口气，“我还怕它一紧张就带我们去环游世界。”
“它要是真拐了，我就说你碰了不该碰的按钮。”陈浩说。
“我又不是第一次背锅。”卡尔咧嘴，“第六百五十三章那次漏水，明明是你拧的螺丝松了。”
“那次是意外。”陈浩说，“这次要是出事，就是蓄意谋杀。”
苏珊忍不住笑了一下，又赶紧收住。她看着屏幕上的地形变化，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你们看这个。”她指着一处边缘模糊的区域，“这里的震动模式……和其他地方不一样。”
娜娜立刻放大图像。“你说得对。这部分震波呈现周期性脉冲，间隔三点二秒一次。”
“人工的？”卡尔问。
“不像。”娜娜分析，“更像是某种结构性共振。”
“管它像不像。”陈浩说，“离远点总没错。”
他们没人提那个问题——为什么深海地震会有规律？
现在不是讨论的时候。
潜水器继续前行，身后海水中泛起一丝暗红，像是从地底渗出来的光。起初很淡，几乎看不见，但几秒钟后，那抹红色变得清晰了些。
“温度上升0.6度。”娜娜报告。
“只是预热。”卡尔说，“等它真烧开了，咱们就得改名叫海鲜拼盘。”
“你是荤菜。”陈浩说，“我和苏珊算配菜，娜娜是电饭煲。”
“谢谢。”娜娜面无表情，“我会记住这个分类。”
苏珊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其实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回去之后还要写报告。”
“别想了。”卡尔说，“等咱们活着上岸，我请你吃火锅。”
“你请？”陈浩笑，“你上次请客点了碗酸辣粉，说是‘简餐代表作’。”
“那也是花了十八块钱。”卡尔不服气，“我钱包都瘦了。”
“你钱包比我胖。”陈浩拍拍肚子，“它至少还能装东西。”
舱内短暂地安静了一下。引擎声填满了空隙。
然后娜娜开口：“最新数据表明，喷发倒计时约为十九分钟。”
“比刚才更短了。”苏珊说。
“我们已经在跑了。”陈浩盯着前方，“只能指望这条路够直。”
“直是够直。”卡尔看着导航，“就是不知道尽头是不是地狱。”
“地狱也得去。”陈浩说，“门票钱都交了。”
娜娜的目光扫过四人。“生命体征正常，心理负荷处于可控区间。”
“我还挺精神。”卡尔活动脖子，“就是屁股有点麻。”
“忍着。”陈浩说，“等到了水面再伸懒腰。”
他们谁都没提回头的事。
没人想看那片越来越亮的红光。
潜水器在黑暗中疾驰，像一颗不肯停下的人造流星。前方是未知的安全区，后方是正在苏醒的地底巨兽。
舱内只剩机器运转的声音和偶尔的对话。
“你说基地知道这事吗？”苏珊问。
“不知道。”陈浩说，“我们是最近的单位。”
“那就别让他们等太久。”卡尔说，“我可不想他们以为我们集体失踪，开始放哀乐。”
“你要真死了，放的肯定是喜剧片段剪辑。”陈浩说，“标题就叫《一个总说冷笑话的蠢货》。”
“那你也逃不掉。”卡尔反唇相讥，“《胖到卡在逃生舱的悲剧英雄》。”
苏珊轻轻叹了口气。“你们能不能安静一会儿。”
“不能。”两人齐声说。
娜娜眨了眨眼。“检测到后方热流速度提升，距离当前航线最近点约三点二公里。”
“它在追我们？”苏珊问。
“不是追。”娜娜纠正，“是扩散方向恰好重叠。”
“听起来也没好到哪去。”陈浩说，“告诉所有人，抓紧。”
每个人都把手按在扶手上。卡尔检查了三次安全带卡扣。苏珊闭了下眼，又睁开。
娜娜的蓝光在黑暗中稳定闪烁。
前方水域依旧漆黑，但导航点的绿光越来越近。
“还有十二分钟。”她说。
“够了。”陈浩说，“只要别在这时候停电。”
话音刚落，主灯闪了一下。
所有人都愣住了。
卡尔第一个反应过来。“别吓人啊！”
“电压波动。”娜娜快速排查，“外部电磁干扰增强，但未影响核心供电。”
“谢天谢地。”苏珊松了口气。
“就不能等我说完好运再说坏的？”陈浩瞪眼，“我刚才是想讨个吉利！”
“系统不讲吉利。”娜娜说，“它只讲事实。”
“事实就是我们现在跑得像被狗撵。”卡尔盯着后视影像，“而且那只狗快要点火了。”
画面中，海底的红光已经连成一片，像是大地裂开了口子。
“加速。”陈浩说，“别让它尝到我们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