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浩把那半包胡萝卜从背包里拿出来,放进一个密封袋里。他捏了捏袋子,确认没漏气,然后塞进防寒服的内兜。
“放这儿,万一遇到饿疯的兔子还能换条活路。”他说。
娜娜正在检查他的拉链是否拉紧。她伸手拽了拽领口,又拍了拍肩部传感器的位置。“外骨骼系统已启动,辅助承重百分之四十。热成像仪校准完毕,频率适配雪地反射。”
“意思是能看见东西了?”
“前提是东西得发热。”
陈浩哼了一声,活动了下肩膀。厚重的防寒服让他走路像个被捆住的粽子。他低头看了看脚上的雪地靴,又抬头看门外。
风还在刮,雪片横着飞,打在金属门框上发出沙沙声。基地的警报灯偶尔闪一下红光,照在积雪上又很快熄灭。
“走吧。”他说,“再不出去,我怕我自己真变成个废人。”
娜娜推开门,风立刻灌了进来。两人顶着风走出基地,身后的大门缓缓关闭,锁死的声音被风吹散。
他们沿着旧路线往北走,那是之前探测到动物足迹最多的区域。地面全是冰壳,踩上去滑得很。陈浩每走一步都得先试探一下重心,像只刚学会走路的企鹅。
“你说这鬼地方怎么连个坡都不给点提示?”他一边喘一边说,“前一秒平的,后一秒就斜了。”
“地形数据已更新。”娜娜说,“前方三百米为结冰湖面,建议绕行。”
“绕?那得多走多久?”
“预计增加十七分钟行程。”
陈浩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可这湖看着挺结实啊。”
“表面结冰厚度平均十一厘米,低于安全通行标准。”
“十一厘米也不少了,我小时候踩过更薄的。”
“你体重现在是你小时候的两倍以上。”
“你就不能让我保留点童年幻想?”
娜娜没回答,只是站在原地等他决定。
陈浩盯着湖面看了几秒,抬脚走了上去。
“我走中间,压得住。”他说,“你要觉得不行,就离远点,别一块儿掉下去。”
娜娜跟在他身后两步远,机械腿稳稳地落在冰面上。她的探测系统持续扫描下方结构,数据流在视野角落不断刷新。
走到一半时,脚下的冰突然发出一声脆响。
陈浩僵住了。
“别动。”娜娜说。
他又听见几声细微的裂开声,像是有人在远处掰断树枝。
“这声音……是不是不太好?”
话音刚落,脚下猛地一沉。一道裂缝从他右脚边炸开,迅速向两侧延伸。他失去平衡,整个人往前扑去,一只脚直接悬在了空中。
冷风从下面往上吹。
他没喊,也没挣扎,只是死死抓住背上的工具包带子。
娜娜冲上前,在最后一刻抓住他的手腕。机械臂瞬间爆发力量,把他整个人往后拖。他在冰面上滑了一段才停下,后背撞上一块凸起的冰壳。
“别抬头。”娜娜说。
“我不敢。”
她蹲下来,用探测绳探进裂缝。绳子一直往下放,三十米后还没到底。她收回绳子,分析冰层应力分布。
“此处承重极限不足两百公斤。”她说,“你刚才踩的是最薄点。”
“所以我是天选倒霉蛋?”
“概率事件。”
“下次能不能提前告诉我?”
“我已经说了建议绕行。”
“……你真是个合格的机器人。”
娜娜站起身,指向湖边缘的冻土带。“改道。我会在前方测试每一步的稳定性。”
陈浩爬起来,拍拍身上的雪。“行吧,听你的。”
他们沿着湖边走,娜娜每走一步都会先用破冰镐敲击地面,确认稳固后再示意他跟进。过程慢得像蜗牛爬,但至少没人再差点掉进深渊。
穿过危险区后,天气稍微好转。风小了些,雪也稀疏了。
“接下来去哪儿?”陈浩问。
“扩大搜索范围至废弃河床区。”娜娜调出地图,“该区域曾有水源残留,适合动物活动。”
“希望这次别又是空跑一趟。”
他们往东走了将近一个小时。陈浩的手指开始发麻,脸颊也被风吹得生疼。他时不时跺脚取暖,嘴里嘟囔着什么“这破天气”“早知道带暖宝宝了”。
到达河床区时,娜娜开启全频段扫描。热成像仪在一片塌陷的冰壳下发现异常轮廓。
“地下有大体积物体。”她说,“温度与周围冰层一致,但密度不同。”
陈浩凑过去看屏幕。“会不会是石头?”
“形状呈四足直立态,头部特征符合鹿科动物。”
“冰封的?”
“可能性极高。”
“那还等啥?挖出来看看!”
他拿起破冰镐,开始砸冰壳。第一下砸得太猛,震得虎口发麻。第二下调整力度,终于砸出一个小坑。
两人轮流作业,一个凿一个清碎冰。随着深度增加,冰层越来越硬。陈浩喘着粗气,额头冒汗,热气在面罩里凝成一层雾。
“你说这鹿咋就被冻得这么完整?”他一边砸一边问,“难道是站着睡着了,然后突然降温?”
“可能遭遇暴风雪,被困在低洼处,体温迅速流失,随后被降雪覆盖并冻结。”
“听着还挺惨。”
“死亡时间约三周前。”
“那肉还能吃吗?”
“只要未腐败,冷冻状态可长期保存。”
又砸了十几分钟,冰块终于裂开。一只完整的野鹿露了出来,四肢蜷缩,眼睛闭着,身上覆盖着透明冰层,像被封在水晶里的标本。
“嘿!”陈浩笑了,“咱发财了!”
他们用锯子切开冰块,把鹿尸分割成便于携带的部分。娜娜负责记录重量和储存条件,陈浩则把肉装进密封袋,一袋袋绑好。
“这得有六十斤肉。”他说,“够吃一个月。”
“实际可食用部分约四十五斤。”娜娜说,“脂肪含量偏低,营养需搭配补充。”
“你还真是连庆祝都要讲数据。”
“我只是陈述事实。”
收拾完猎物,天色已经开始变暗。他们把包裹绑在背上,借助斜坡滑行减轻负担。返程路上,陈浩走得比来时轻松些,虽然累,但脚步稳了。
回到基地门口,他放下背包,靠着墙喘气。
“这鬼天气,”他望着身后茫茫雪原,“下次真得想办法拉东西了。”
娜娜输入返回确认码,门锁解除,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门开了一条缝,暖风涌出来。
她走进去,转身等待他跟上。
陈浩站在门外最后看了一眼风雪。
一片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