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陈浩就蹲在控制台前啃半块冷馒头,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像只仓鼠。他盯着屏幕上的线路图,眼睛布满血丝,嘴里嘟囔:“再这么下去,咱这电网迟早变成鸟饲料。”
娜娜站在旁边,机械臂正校准数据流。“昨夜共记录七次啄食行为,集中于b区三号架空段。”她说,“现有电线外皮硬度不足,且含微量油脂成分,可能吸引鸟类。”
“所以咱们的电缆,”陈浩咽下最后一口干粮,拍了拍手,“还是个‘香喷喷的零食棒’?”
“从生物趋性角度分析,结论成立。”
“得换材料。”他站起身,活动了下僵硬的腰,“塑料不够用,金属太重,橡胶又没库存……总不能拿麦秆编绝缘层吧?”
他转身走向实验室,脚步拖沓但方向明确。娜娜跟上,投影在他前方展开一串资料目录。
“检索关键词:天然绝缘体、可再生、抗生物侵蚀。”她调出一段尘封记录,“发现一条历史档案——蚕丝纤维介电强度可达三十千伏每毫米,耐温一百一十度,且无食用价值。”
陈浩停下脚步,回头:“你说啥?蚕丝?”
“是。其蛋白结构致密,分子链排列有序,具备优异电隔离性能。”娜娜补充,“岛上桑树覆盖率百分之六十二,前期培育家蚕种群现存约八万只,理论年产丝量可达四百公斤。”
他眼睛慢慢亮了:“等会儿……咱们有树,有虫,还能自己产丝?”他一拍大腿,“这不是现成的电缆外包厂吗!”
“技术路径可行。”她点头,“需建立养殖-采丝-缠绕一体化流程。”
“那就干!”他抬脚就往养殖棚走,“先试一批,包十米线看看效果。”
半小时后,第一组改良蚕房启动。旧灌溉管改装成通风道,温度湿度自动调控,三百只选育良种被转移到洁净区。桑叶洗净切条,铺进喂食槽,蚕群窸窣爬动,啃食声像下雨。
“这批算精英部队。”陈浩靠在门框上看,“吃得好,住得暖,将来还得给全岛供电。”
“建议命名为‘电力工蚕’。”娜娜说。
“别起名,容易折寿。”他摆手,“活下来再说。”
三天过去,蚕群长大一圈,进入预吐丝阶段。陈浩每天巡房三次,看它们爬来爬去,摸摸茧房温湿度,还自创了一套“蚕语翻译”:“这声沙沙是加班,那声咔哧是抗议伙食。”
可到了第四天清晨,他一脚踹开养殖棚门,脸色当场垮了。
地上趴着好几只死蚕,体表泛黑,腿蜷成钩状。活着的也懒洋洋不动,桑叶堆了一层都没人碰。
“咋了这是?”他弯腰捡起一只,指尖一碰,表皮竟簌簌掉屑。
“检测到未知病原体。”娜娜已开启采样程序,探针轻触病变个体,“空气过滤系统残留孢子痕迹,基因序列与陨石矿区真菌部分匹配。”
“又是那破石头惹的事?”他皱眉,“上次污染水,这次害虫?它是不是觉得自己能当生态总指挥了?”
“当前病毒通过气溶胶传播,潜伏期三十六至四十八小时。”她继续汇报,“若不干预,预计七十二小时内全群覆灭。”
陈浩沉默两秒,忽然抬头:“我记得之前鸡群发烧,咱用紫外线舱杀过一轮病菌。”
“设备仍可运行。”
“开!立刻封闭养殖区,所有通风口切断,紫外灯全功率启动。”他一边说一边翻柜子,“再把加湿器调到最大,高温高湿逼它显形——反正蚕比人耐造。”
操作迅速展开。紫光亮起,整个棚室笼罩在幽蓝之中,像进了迪厅。陈浩戴着护目镜在外围踱步,时不时敲敲玻璃观察。
“这要是在外面,咱俩这阵仗能被当成搞非法实验的。”他说,“灯光秀配养虫,主打一个赛博农家乐。”
“重点不在观赏性。”娜娜调整辐射时间,“而在灭活效率。”
“也是。”他打了个哈欠,“只要它们能挺住,以后每根电线都裹着‘救命恩蚕’的遗志。”
二十四小时后,病情蔓延势头减缓。幸存蚕体表黑斑停止扩散,部分恢复进食。陈浩拎着蜂蜜瓶,亲自给虚弱个体滴喂糖水。
“喝点甜的,补补元气。”他嘀咕,“你们要是倒了,我下一个就得去养蜘蛛织网。”
又过一天,第一批健康蚕开始结茧。乳白色薄茧挂在支架上,像是谁随手挂了一串小灯泡。
“首批丝量预计八十米。”娜娜评估,“足够封装一根复合电缆。”
“还不够。”陈浩盯着那些茧,忽然冒出一句,“咱们能不能……让它们吐得更强一点?”
“增强方式包括基因编辑、营养干预或环境刺激。”
“别整那么玄的。”他摇头,“我有个土法子。”
他转身出去,几分钟后捧着一小碗紫色粉末回来——那是研磨过的成熟麦粒残渣,带着淡淡金属光泽。
“掺点这个试试?”他说,“麦子能发电,说不定蚕吃了也能带电上岗。”
“风险未知。”娜娜提醒,“可能引发代谢紊乱。”
“都快全军覆没了,还怕啥副作用?”他耸肩,“最坏结果也就是吐出荧光丝,夜里省路灯钱。”
少量麦粉混入饲料,投进喂食区。剩下的蚕陆续吞食,看不出异常。
接下来三天,没人离开实验室。陈浩睡在操作台边的折叠椅上,醒了就检查温控,饿了就啃压缩饼干。娜娜则持续监测蚕体生理数据,记录每一次吐丝动作。
第七十二小时零十七分钟,第一根新丝出现。
不是白色,也不是浅黄,而是一种泛着微光的金棕色,丝线拉出时,在灯光下像熔化的铜水。
“取样分析。”陈浩凑近看,眼睛都不眨。
显微图像很快浮现:蛋白纤维排列极度规整,间隙极小,表面有一层隐秘的晶状涂层。
“绝缘系数提升三百倍。”娜娜确认,“抗拉强度达普通蚕丝五倍以上,且具备轻微导热阻隔特性。”
“也就是说,”陈浩咧嘴,“不怕咬、不怕烧、还不容易老化?”
“理论上可使用十年以上。”
“行啊老伙计们。”他轻轻碰了下那根金丝,“你们这是从农业户口转编制了。”
全自动缠绕机启动。金属芯线缓缓前行,金色蚕丝层层包裹,紧密贴合,最终成型为一根通体泛光的复合电缆。切割刀落下,成品滑入托盘,发出清脆一响。
“首根金丝电缆封装完成。”娜娜报出参数,“长度一千二百米,额定电压十万伏,待测。”
陈浩伸手拿起那截电缆,沉甸甸的,却让人安心。他摩挲着表面光滑的丝层,笑出声:“以后谁再说电线丑,我就让他看看什么叫‘穿金戴银’。”
他转身想说话,却发现娜娜的机械眼正盯着另一组数据。
“怎么了?”
“最新监控显示,c区养殖架底部有三只蚕未结茧。”她说,“行为异常,持续震动身体,头部高频摆动。”
陈浩立刻走过去,俯身查看。
那三只蚕通体呈暗金色,腹部鼓胀,口器开合频率远超正常值。它们不爬也不吃,只是固定在一个点,头来回晃,像在传递某种信号。
“这可不是发情。”他低声说,“它们在干嘛?”
其中一只突然停住,从口中吐出一缕极细的丝,不是金的,而是近乎透明,带着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脉动光泽。
下一秒,其余两只也开始了同样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