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映红睁开眼的瞬间，那五个金字动了一下。
陈三槐正蹲在地上摆弄烧焦的电路板，听见头顶风声一滞，抬头就看见“节”字最后一捺收了回去，整行字像被谁推了一把，稳稳转正，正对着孟婆汤店的大门。门框上挂着的纸灯笼晃了晃，灯芯爆出个火花。
他没说话，只是把电路板往路由器侧口又捅了半寸。接口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像是老式电话拨号成功。
“能连上了？”林守拙凑过来，道袍补丁蹭到地上的灰，沾了点火星子。
“连上了。”陈三槐咬破手指，在断杖残片的“秦”字上抹了圈血，“但这名字得挂个人名下，不然阴司不认，天庭当野路子处理。”
话音刚落，空中浮起一台老旧机顶盒，屏幕闪着雪花，传出沙哑电子音：“臭小子，你拿我功德账户透支了三百二十年？这节日要是搞砸了，我广场舞女团都保不住！”
陈三槐瞥了眼：“太爷爷，您早就是地府信用黑名单常驻嘉宾，现在当发起人，刚好抵债。再说了，您收藏的十二个京剧纸人，哪个不是冲着‘刘’字后缀才签的约？”
机顶盒沉默两秒，忽然播放起一段京剧选段，音量调得震天响。几片金粉从喇叭口飘出来，落在路由器上，自动拼成一行小字：“主办方：陈氏宗族（代管）”。
林守拙咧嘴笑了：“成了？”
“还没。”陈三槐把青龙刀U盘插进设备主槽，刀形虚影一闪而过，“得刻进户籍库，不然明天阎罗派系发个公告说这是非法集会，咱们就得集体去十八层打卡上班。”
他闭上左眼，右眼不受控地流下一滴泪，正好滴在U盘金属壳上。光纹顺着泪痕蔓延，渗入系统。
远处传来一阵骚动。
亡魂们不知何时围了过来，密密麻麻站满黄泉路两侧。有人举着自制牌子，写着“求配对，会唱《夫妻双双把家还》”；有个穿中山装的老头牵着一条纸狗，狗脖子上挂着二维码；旗袍大妈们叽叽喳喳讨论“冥婚彩礼该不该算Gdp”。
杨石头抱着夜壶挤进来：“完了完了，野猫把滞销冥钞全折成千纸鹤了，扫不出来，信号崩了！”
陈三槐看了眼天空，云层开始翻涌，隐约有乱码形状的裂纹浮现。
“流量要炸。”他说。
林守拙一拍大腿，撕下一块道袍补丁，扔进嘴里嚼了两下，吐出来时已是纸浆。他双手一搓，纸浆化作一群金箔千纸鹤，扑棱棱飞上天，每只翅膀底下印着不同生辰八字，自动寻找匹配对象。
“验证码我来出。”他说，“你们负责别让系统死机。”
张黑子默默摘下哭丧棒，反手插入路由器顶端。棒身一震，冒出幽蓝光纹。他低声道：“开放影子通道，凭生前最难忘那件事登录——爱而不得的，记得报备情绪峰值。”
话音落下，无数虚影从地面升起，有的握着旧照片，有的抱着空摇椅，有的站在雨里不动。数据流如潮水涌入，路由器红白汤面咕嘟冒泡，锅盖都被顶了起来。
陈三槐盯着屏幕，数字一路飙升：九十八万、九十九万……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
差一个。
“卡住了？”林守拙问。
“缺个认证节点。”陈三槐皱眉，“得有个跨三界的仪式，不然不算数。”
话音未落，空中裂开一道口子，孙不二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玉帝在线，但天庭防火墙升级了，说我们涉嫌商业营销，要交非营利证明。”
“放屁！”陈三槐翻出平台第一笔交易记录，“当年王寡妇那碗豆腐汤，两文钱买的纸钱，算哪门子盈利？那是情感服务起源！”
他把记录上传，系统静默三秒，弹出提示：“证据不足，建议补充仪式感。”
汤映红缓缓飘到半空，呼吸微颤。她深吸一口气，体香由金转粉，化作玫瑰金雾气，缠绕在系统光柱上。雾气凝结成一对戒指，一枚刻“阴阳有情”，一枚刻“香火不灭”。
虚空之中，玉帝和一位蒙面女子缓缓显现。
女子掀开面纱，露出一张与汤映红七分相似的脸。
“孟婆？”陈三槐愣住。
“前任。”她笑了笑，“现在是自由恋爱倡导者。”
两人在元宇宙中交换戒指的刹那，黄泉上空降下一场雨。雨滴落地不散，反而延伸成桥，七彩横贯三界，桥面浮现出百万用户头像，统一变为玫瑰金色。
平台提示弹出：
【三界相亲节正式成立】
【当前在线人数：1,000,037】
机顶盒再度亮起，太爷爷的声音带着颤抖：“臭小子！你把我玄孙子的阳寿也搭进去了！现在全家只剩三天命格可透支——你是不是还想给我重孙子订阴婚？！”
没人回应。
林守拙跪坐在地，手中图谱最后一页灰烬飘散，他喃喃道：“第十九变……原来是重启。”
杨石头抱着夜壶傻笑，壶底泥土里钻出一朵小白花，颤巍巍开了。
张黑子低头看了看袖子，发现多了一张电子聘书，标题是“首席技术顾问”，落款盖着阎罗派系技术部章。他没拆封，只是把工作证扶正，插回腰带。
孙不二远程操控电子蟋蟀录下全程，一边剪辑一边嘀咕：“这集标题就叫《从暴动到婚礼：论地府互联网如何被一个火锅底料救活》。”
陈三槐站在光影中央，右手握着发烫的U盘，左手轻触悬浮屏幕。数字还在跳：1,000,038……1,000,041……
风拂过，纸灰打着旋儿贴上他露脚趾的布鞋。
他忽然想起什么，打开后台管理界面，输入一串代码。
屏幕刷新，跳出新模块：
【子孙寿命透支管理系统 v1.0】
【绑定亲属：72人】
【累计透支时长：382年】
【剩余可用命格：3天】
他盯着看了两秒，点了“继续运行”。
系统弹出二次确认框。
他伸手去点“确定”时，指尖突然一顿。
屏幕最下方，有一条隐藏日志刚被激活：
【检测到异常血脉连接】
【用户“孔门生”试图通过第108次转世身份申请节日分红】
【关联凭证：东窗事发合同副本】
【状态：待审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