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不二的香炉还在嗡鸣，全息屏上滚动着第三项检测数据，陈三槐蹲在泥地边缘，盯着那行“能量输出稳定性：合格”的绿字，点了点头。他没说话，只是把算盘往怀里一揣，站起身，走向停在婚车旁的那口棺材。
威廉的太阳能棺材。
黑漆漆的外壳上还贴着半张褪色的“六道轮回”走私标志，边缘卷起，像被谁撕过一半后懒得处理。棺盖闭合，四角焊着的铜管锈迹斑斑，曾经用来输送阴气的接口，如今接了根歪歪扭扭的纸电线，连着林守拙扎的微型功德沙发电机。
“能用。”陈三槐说。
汤映红提着桶从灶台那边过来，桶里是刚调好的“记得住营养奶”，奶雾腾腾，带着点果香。她没说话，蹲下，把桶往棺材底一倒。奶液顺着接缝渗进去，冒出一阵白烟，像是什么东西在蒸发。
张黑子立刻把镜头转过来，举着直播机绕了一圈：“家人们！看见没？这不是消灾，这是环保改造！用营养奶洗棺，纯天然去邪气，比烧纸钱还管用！”
弹幕刷得飞快。
“想给孩子报班！”
“这奶能快递吗？”
“建议申遗！”
林守拙蹲在棺头，手里捏着一页泛黄的折纸术手册，正撕下第35页。他把纸往空中一抛，啪地拍在棺盖投影口上。一声闷响，棺内原本闪着的洗眼液广告——一个穿旗袍的纸人不断眨眼，眼珠滴溜溜转——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手绘动画：三个纸娃娃排排坐，摇头晃脑念《三字经》。
“人之初，性本善……”
声音是林守拙自己配的，有点跑调。
杨石头提着夜壶从后面冲出来，壶嘴一扬，一股淡灰色液体喷在棺体四周：“一消贪，二消嗔，三消走私集团旧灵魂！”他喷完，把壶墩地上，喘了口气，“这园子现在比城隍庙还干净。”
棺盖缓缓开启，一股暖风涌出。
里面不再是棺材的布局，而是一个微型教室。纸扎的桌椅整齐排列，墙上贴着手抄版《百家姓》，角落里还立着个纸滑梯，滑道是用防水冥钞压纹拼接的。天花板上嵌着一颗小功德沙灯，发出柔和的黄光。
几个游魂孩童纸灵怯生生地探头，被汤映红牵着手一个一个领进去。最小的那个刚踩上滑梯，就咯咯笑出声，结果一屁股滑到底，撞进一堆纸棉花堆里，爬起来时头上顶着一朵纸花。
张黑子激动得差点把直播机摔了：“看见没！首台移动幼儿园正式投用！防水冥钞做建材，营养奶去邪气，三槐哥这是把阴间最不吉利的东西，改成了最有希望的地方！”
陈三槐没接话，从兜里摸出一张崭新的防水冥钞，贴在棺体右上角。冥钞刚沾上，自动亮起一圈微光，像是某种认证通过的提示。
他转身，从林守拙手里接过一块铜牌，上面刻着：“轮回教育·首台教具”。
他蹲下，把牌子钉在棺体正面。钉子是哭丧棒磨的，敲一下，铛一声。
“今天不办执照，”他对着镜头说，“办揭牌。”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脚步声。
三个穿地府工商制服的鬼差走来，领头的手里拿着查封令，脸色不太好看：“无教育资质运营，属非法办学，现依法予以取缔。”
没人动。
孙不二坐在香炉上，调试着全息屏，头也不抬：“调档案。”
香炉嗡了一声，全息图展开，显示出一份电子批文：阎罗王特批“阴间教育专项款”预立项文件，落款日期是婚礼当天。文件下方还附着一份账目模型——防水冥钞作为教学基金流通的技术路径，每一笔支出都关联阴德积分。
“教育基金已有备案，”孙不二说，“教具使用合法材料，功能符合安全标准。你们查封的依据是什么？是‘没执照’，还是‘棺材改教室’让你们觉得晦气？”
鬼差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围观的纸商们开始交头接耳。
“原来还能这么搞？”
“我家那批走私棺材堆在库房三年了，一直不敢动……”
“要是能改成教室，还能领补贴？”
陈三槐站直，对着直播镜头：“从今天起，每台合格教具，补贴三张防水冥钞，计入阴德账户。林守拙负责技术审核，汤映红负责营养奶供应试点，张黑子——”
“在！”张黑子挺胸。
“你负责宣传，标题自己想，但别写‘三界第一’，太招祸。”
“明白！”张黑子转头就喊，“家人们！轮回教育集团正式成立！首台移动幼儿园落地！现在报名，送纸尿裤体验包！”
弹幕炸了。
“我也要改！”
“我家棺材能换滑梯吗？”
“建议纳入地府义务教育！”
林守拙被几个纸坊老板围住，手里图纸刚画完，就被抢着抄。有人当场掏出剪刀，开始拆自家废弃棺材的铜管。
杨石头蹲在改装好的幼儿园旁边，夜壶倒扣在地上，壶底还滴着最后一滴消毒水。他盯着那滴水落地，嘀咕：“这行当，总算不用再跟走私犯打交道了。”
汤映红站在教室门口，看着孩子们在纸桌前笨拙地握笔写字，嘴角动了动。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翻开，写下一排字：“幼儿阴德账户试点方案——每完成一节课，积一分；背出《往生咒》前三句，额外加半分。”
她合上本子，抬头看向陈三槐：“以后这些孩子投胎，能不能优先选好人家？”
陈三槐没回答，只是把手里最后一张防水冥钞撕成两半，一半贴在教室墙上，一半塞进一个纸童手里。
那孩子攥着冥钞，咧嘴笑了。
孙不二的香炉突然响了一下，全息屏跳转，新项目加入检测列表：“4. 移动幼儿园阴德监测模块稳定性”。
他抬头，看向陈三槐：“下一个，测什么？”
陈三槐刚要开口，远处传来一阵喧哗。
七八个穿旧款“六道轮回”制服的人站在园区外，手里拎着工具箱，脸上写着犹豫。带头的是个瘦高个，手里捧着一口小型棺材，上面贴着“待改造”标签。
他往前走了一步，声音不大：“我们……能来学怎么改吗？”
没人回答。
张黑子把镜头缓缓转过去，直播标题自动刷新：“轮回教育集团首批学员报到”。
汤映红走过去，从桶里舀出一勺营养奶，倒进那口小棺材里。奶雾升起，缠绕在那人手边，像是某种无声的接纳。
林守拙拿着图纸走过去，往那人手里一塞：“先学折纸滑梯，考试不及格的，回去拆棺材底板。”
那人低头看着图纸，手有点抖。
陈三槐站在改装幼儿园前，手里还握着直播机。阳光斜照，打在铜牌上，反射出一道金光，扫过人群，落在那个捧着小棺材的人脸上。
他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