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池宫仿佛变成了一座华丽的牢笼。 triple 的守卫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任何进出的人员和物品都要经过至少三道盘查。送来的饮食,赵高甚至安排了专人试毒。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林昊手臂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每一次抽痛都在提醒他不久前那惊心动魄的死亡瞬间,以及隐藏在这深宫之中的冰冷杀机。
他躺在床榻上,看似在闭目养神,实则大脑在飞速运转,将穿越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如同放电影般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又一遍。
从骊山逃奴,到醉风楼说书,再到献宝面圣,献仙粮,献策匈奴,改良秦弩…他触碰了谁的利益?阻碍了谁的道路?
嬴政的宠爱和重视是一把双刃剑,既是护身符,也是催命符。
李斯?这位丞相老谋深算,一直表现得相对克制,甚至暗中提供了一些帮助(比如派来的张卓李平还算好用)。他的核心利益是维持法家统治和自身权位,自己目前展现出的价值(仙粮、强军)似乎更符合他的利益,除非…除非自己威胁到了他丞相的地位?但目前看来,还不至于。
赵高?这个阉宦头子心思难测,但自己活着明显对他更有利,他是陛下和自己之间的桥梁,自己能拿出好东西,他就能从中捞取功劳和陛下的信任。自己死了,他损失巨大。工坊事故后他那惊怒的表情不像装的。
卫尉冯劫?还有那个李信?他们是明确的敌对者,有动机,也有能力在工坊动手。但他们为何要杀梓公?毁掉新弩?这似乎与他们的军方背景不符?强军对他们也有好处啊…除非,他们背后还有人?或者,他们害怕新弩成功后,蒙恬的势力进一步膨胀,影响到他们?
宗室?那些嬴姓赵氏的老贵族?他们看不惯自己这个“幸进之徒”分走陛下的宠爱和资源,更可能对“仙粮”这种可能改变土地和粮食格局的东西感到恐惧…他们有动机,也有能力安插人手。
还有谁?那些被卢生侯生牵连的方士余党?或者其他自己根本不知道的政治派系?
线索杂乱无章,像一团乱麻。敌人在暗,自己在明,这种被动挨打的感觉让林昊极其憋屈。
“必须主动出击…”林昊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不能坐等对方发动第二次、第三次袭击!下一次,【危机预感铃铛】未必还能及时救他!
他首先想到了那个被他用两枚半两钱收买的、负责送饭的小宦官小顺子。这是他在宫中唯一能勉强算得上“眼线”的人。
下一次送饭时,林昊借着递还食盒的瞬间,手指飞快地在小顺子手心划了几个字:“查,工坊吊索,近日谁接触过。”
小顺子身体猛地一僵,脸色瞬间煞白,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几乎要哭出来。在宫里私下传递消息,尤其是调查这种敏感事件,一旦被发现,绝对是死路一条!
林昊死死盯着他,眼神冰冷而压迫,同时用口型无声地说:“十倍赏金。或,死。”
小顺子浑身一颤,看着林昊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最终艰难地、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几乎是踉跄着跑出了兰池宫。
林昊知道这很冒险,小顺子很可能什么都查不到,甚至可能背叛自己。但他没有别的选择。他必须用尽一切可能的手段,去捕捉那渺茫的线索。
与此同时,咸阳宫的另一处。
丞相李斯坐在书房中,听完心腹关于工坊“意外”的详细汇报,包括那名“畏罪自杀”工匠的背景、人际往来以及赵高和少府令的调查结果。
他花白的眉毛紧紧皱起,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冯劫…还是太急了…”李斯低声自语,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和凝重,“如此粗糙的手段,真当陛下和赵高是傻子吗?看来,宗室那边给他的压力不小啊…”
他沉吟片刻,对心腹道:“我们的人,不要再掺和这件事。陛下正在气头上,此时搅进去,得不偿失。让冯劫和那些老宗亲自己去收拾烂摊子。”
“那…林昊那边?”心腹低声问道。
“林昊…”李斯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此子越发重要了。仙粮、新弩…皆是国之重器。他若死了,是我大秦的损失。但他若继续如此‘奇思妙想’下去…唉,福祸难料啊。继续看着,保护好他,但…也要盯紧他。”
“是。”
中车府,赵高处。
赵高的脸色比李斯还要难看。他面前跪着几个中车府的得力干将,个个噤若寒蝉。
“废物!一群废物!”赵高尖声怒骂,将一卷竹简狠狠摔在地上,“让人家在咱家眼皮底下差点杀了咱家要保的人!还查不出个所以然!咱家养你们何用?!”
“府令息怒!”一个头领硬着头皮道,“那工匠一家老小都已控制,但其家人似乎真不知情。线索…线索确实断了。对方手脚很干净,像是…像是军中的手法。”
“军中?”赵高眼睛眯成一条缝,寒光闪烁,“冯劫…李信…好,好的很!仗着有点军功,就敢不把咱家放在眼里了!”
他来回踱步,如同一条被激怒的毒蛇:“既然他们想玩…那咱家就陪他们玩玩!去!给咱家仔细查!查冯劫、李信,还有那几个上蹿下跳的老宗亲!查他们的门客,他们的家仆,他们的钱粮往来!咱家就不信,他们屁股底下就那么干净!找到一点由头,就给咱家往死里整!”
“是!”手下如蒙大赦,连忙领命而去。
赵高喘着粗气,眼中充满了阴戾。林昊现在是他重要的筹码,谁敢动他的筹码,就是跟他赵高过不去!
而此刻的林昊,在兰池宫中度日如年地等待了两天。小顺子那边没有任何消息传来,每次送饭都低着头,不敢看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就在林昊几乎要绝望,准备另想他法时,转机却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了。
这日午后,博士宫的那两位书吏,张卓和李平,照例前来汇报典籍整理进度,并送来几卷新发现的、可能与“海外异闻”有关的残卷。
汇报完毕,两人躬身准备退下。
就在此时,那个名叫李平的年轻书吏,脚步似乎犹豫了一下,落在后面。在经过林昊身边时,他仿佛脚下不稳,一个踉跄,衣袖“不小心”拂过了林昊身旁的案几。
一枚小小的、卷成细管的、颜色与案几木纹极其相似的蜡丸,从他袖中滑出,无声无息地滚落到了案几的阴影之下。
李平仿佛毫无察觉,迅速稳住身形,低着头,快步追上前面的张卓,一起退出了兰池宫。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若非林昊一直心神不宁、观察入微,几乎根本无法察觉!
林昊的心脏猛地一跳!他强压下立刻去捡的冲动,直到确认两人确实离开,房门关闭,他才迅速起身,用身体挡住门口侍卫可能的视线,弯腰捡起了那枚蜡丸。
入手冰凉,小巧玲珑。
他走到房间最深处,背对着门窗,小心翼翼地捏碎蜡丸。里面是一小卷极其纤细的绢帛,上面用蝇头小字写着一行信息:
“卫尉冯氏门客,近日频繁接触少府匠作丞王繇。王繇,乃自缢工匠之师。”
嗡!
林昊的脑子仿佛被重锤击中!
卫尉冯劫!果然是他!或者至少是他的势力!
门客接触匠作丞!王繇是那个“畏罪自杀”工匠的师父!
这条信息虽然简短,却指向性极强!它提供了一个明确的调查方向!解释了那工匠为何能“被”操作失误甚至“被”自杀!王繇是关键人物!
李平!这个李斯派来的书吏!他竟然暗中向自己传递如此重要的情报?!
他是李斯的人,为何要帮自己?是李斯的授意?还是他个人的行为?
无数的疑问瞬间涌上心头,但林昊此刻顾不上细想李平的动机!抓住这条线索才是关键!
王繇!少府匠作丞!他一定知道更多内情!甚至可能参与了阴谋!
必须立刻控制住王繇!在他被灭口之前!
林昊没有任何犹豫,他立刻大声对外面喊道:“来人!速请赵府令过来!就说我有十万火急之事禀报!关乎工坊刺杀真相!”
门外的侍卫不敢怠慢,立刻有人飞奔而去。
很快,赵高就急匆匆地赶来了,脸上还带着疑惑:“林大人,何事如此紧急?”
林昊将那张小小的绢帛递给赵高,压低声音,将李平传递消息的过程和自己的推断快速说了一遍。
赵高看着绢帛上的字,细长的眼睛瞬间射出骇人的精光!他猛地攥紧绢帛,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好!好得很!冯劫老儿!这次看你往哪里逃!”
他没有任何怀疑林昊消息的来源,此刻抓住对手辫子的兴奋压倒了一切!
“林大人放心!咱家这就去拿人!保证让那王繇把知道的一切都吐出来!”赵高尖笑一声,转身就走,脚步带着嗜血的兴奋。
赵高的动作快如闪电。他直接动用了中车府的精锐力量,以雷霆之势冲入少府,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就将那位匠作丞王繇从公廨中带走,秘密关押进了中车府诏狱!
接下来的事情,就完全超出了林昊的掌控范围。
他只知道,在那阴森恐怖、充满了血腥味的诏狱深处,赵高亲自审讯了王繇。没有人知道具体过程,只知道一天之后,赵高拿着一份按满了血手印的供词,满面春风地走进了嬴政的麒麟殿。
再然后…
咸阳宫中风云突变!
卫尉冯劫,位列九卿的朝廷重臣,被以“治下不严、纵容门客勾结少府官员、意图破坏军国重器、谋害陛下近臣”等罪名,直接被罢官夺爵,打入天牢!其门下宾客、亲信将领被牵连者多达数十人!
宗正府两位德高望重的老宗亲(据传是嬴政的叔伯辈),因“非议朝政、结交外臣、心怀怨望”,被勒令闭门思过,其子弟在朝中的官职也被一并削去!
一场突如其来的政治风暴,以冯派势力的彻底垮台而告终!
消息传出,朝野震动!所有人都没想到,陛下会因为一个“幸进”的说书人,对卫尉和宗室下如此重手!这无疑传递出了一个极其强烈的信号:陛下对林昊的维护,是毫无保留的!任何敢于动林昊的人,都将承受帝王的雷霆之怒!
兰池宫内,林昊听到这个消息时,久久无言。
幕后黑手…竟然真的是卫尉冯劫和部分宗室势力!
自己竟然真的…扳倒了一位九卿重臣?!
这结果,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胜利的喜悦并未持续太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寒意和明悟。
李斯…借刀杀人,清除政敌。
赵高…雷厉风行,巩固权势。
嬴政…顺势而为,敲山震虎。
自己,似乎在不经意间,成了这些大佬们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刀,搅动了整个咸阳的政局。
而那个冒着巨大风险向自己传递消息的李平…他到底是谁的人?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林昊发现,自己虽然除掉了一个明面上的敌人,却仿佛踏入了一个更巨大、更复杂的漩涡之中。
咸阳宫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