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种种,司乡自出沈家之后从未和人说起来细节,每次提起从前都是笑着说,以致于除了阿恒,其他人都觉得他是在开玩笑,所以很多时候别人都是不信的。
而阿恒虽然知道得多些,但是也并不知道全部,所以第一次听到全貌时心中的震惊并不比其他人少。
司乡认真的看着柳老说:“我之事,写成话本子都要被人骂胡说的,但是偏偏就是真的,我当初进入沈家为奴是光绪三十二年七月十八的晚上,之所以是晚上,是因为那天白天我知道我那个舅舅收了十五两和一对金镯把我卖给了一个六十上下爱好幼女的人做玩物,所以半夜出逃。”
大清光绪三十二年正月十六,司呦呦穿越来这里被迫做了云清寒。
大清光绪三十二年七月十八,被迫做了云清寒的司呦呦不甘心逃出,为了活命又做了沈家的奴婢。
再到大清光绪三十三年正月十六,云清寒选择以死脱离,结果阴差阳错之下来到上海……
司乡一样一样的讲述着除了穿越之外的其他那些不曾在人前提及的过往,等到说完,她不敢去奢求别人接受。
“我知道我离经叛道、我不守礼教纲常,可这些东西,放眼望去,没有一样是能叫我好好活着的。”司乡没哭,只是那双红红的眼睛出卖了她的心情,“我以前做云清寒的时候,我一直按照这世间对女子要求的那样温柔顺从,可是我活不下去啊。”
“光绪三十二年正月十六那天,这具身体里原本的温柔顺从的灵魂就死了,那天云清寒的表兄想毁那个可怜女孩子的清白,她的母亲就在外面,可那个母亲连一句阻拦的话都没有说。”
司乡想到原主的死就很难过,“一个母亲,到底有多不爱她的孩子啊,才会任由她的孩子被人那样的欺凌也无动于衷。”
那时候身体里传来的记忆里,云清寒本来是在挣扎的,她看见了她的母亲在外面,也看见了她的母亲看见了她在里面,她清楚的知道她的母亲不肯救她,绝望之下咬伤了表哥自己撞了墙。
也是她从没吃饱过,力气没有那么大,只是撞破了头,却没有伤得太深,所以司呦呦穿来时才能有一副身体。
“所以从那天开始,这具身体里原本温柔顺从的灵魂就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不肯顺从的人了。”
“所以人啊,如果没有人爱她,那就要自己爱自己。”
司乡对柳老说:“当初在衡阳城里,本来是看有人卖花停下来看热闹的,没想到最后那花您便宜卖给我了,我更想不到后来会再遇上您。”
“只能说一切都是天意。”
“我不敢请求您原谅或者怎么样,只求您别气坏您自己的身体,您为我这样一个人气坏不值得。”
司乡的话说完了,她低着头,眼泪滴下来,落到衣服上去,她又抬手把眼泪抹掉了。
“依靠欺骗而来的关系,我从不期望它有好结果,我只希望您能好一些。”司乡重新抬起头来,“柳老有什么要求都和我说吧,我知道您做不出打我骂我的事,我也不是说您提了要求过后就要原谅我,总之,咱们说出来,让您心里好受一些。”
颜建明见柳老不说话,很是担心,他们认识几十年的人了,又是儿女亲家,又有多年相交的情谊在,对他很了解,也知道他难受。
只是他到底是上了岁数的人,前段时间又查出来身体不大好,怕他憋着出问题。
颜建明左思右想一阵,问司乡,“你对柳老抱歉不是只在嘴上说说吧?”
“当然。”司乡见他们肯开口,也不管他们要什么条件就答应了,“我所有的钱都行,叫我做什么也行。”
颜建明有些诧异:“你给了他一万多还有钱?”
“我又挣了一些。”司乡如实答道,“只请给阿恒留点儿吃饭的钱就行了。”
阿恒一旁听着,也不反对,只是点头。
“阿恒你也没意见?”颜建明又去问阿恒,“你一点也不在意钱?”
阿恒也老老实实的说:“我是喜欢钱啊,可是那些钱本来也不是我赚来的,都是我姐姐赚来的,她还教我识字和道理,要不是她,我现在还在要饭呢。”
“我以前就是个叫花子,有了我姐姐,我有名字了,也有朋友了,也有工作了,我觉得很好了。”
阿恒的理由很简单的,“我现在哪怕是重新找一些事情来做,我也能养活我自己了,再怎么样也比我遇到姐姐之前过的日子要好。”
“而且姐姐当初答应我的,她吃什么我吃什么,她穿什么我穿什么,她都做到了。”阿恒是个知足的人,“我想这样就可以了,我不能因为姐姐把钱花了就跟她生气,而且钱也不是给别人,是给柳老啊。”
阿恒一点都没有难过的样子,“柳老的恩惠不止姐姐受了,我也受了,要是没他带着我们,我也说不定饿死在衡阳来上海的路上了。”
听了这些话,柳老的脸色好了一些了。
“那你自己写一个条子吧,叫柳老能够顺利的去接手你们上海的事情。”颜建明直接就要了,“记得把凭证留下。”
司乡就从随身的包里拿出来钢笔和本子,刷刷的写好,又按了指印,又叫阿恒也按了指印签了名字。
“我的事情大多跟谈家公子和君家二公子有关,拿着这些直接找他们改一下就行。”司乡说,“海外的一些不多,没必要过去。”又说,“另外有两万银元的现银存在上海的花旗银行,不记名的,拿这个印章去就可以。”
说完她把手腕上用红绳系着的小小印章取下来放在桌子上。
颜建明看了那些东西,看起来不少呢。就用手肘碰了碰他亲家,“哎,你说一句吧,这些钱你到底要不要?”
“哼,老夫像是这么眼皮子浅的人么。”柳复传没好气的说,“几万块钱就叫老夫被耍的事情一笔勾销了?”
司乡一听话中有转圜的意思,连忙说:“当然不是,您的恩惠,我无论怎样也回报不了,只要您说,我一定全力去做。”
“让老夫想一想吧。”柳复传也没有立刻给她答复,“亲家我们先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