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大爷那一声中气十足的“踩着雷了”，像一把淬了剧毒的铁榔头，对着许耀的天灵盖就是“咣”的一声。
许耀整个人都麻了。
他低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那只价值六位数的、全球限量款的、意大利纯手工定制的、他早上才第一次穿的皮鞋，此刻正与一坨热气腾腾的、不可名状的、散发着生命原始气息的物体，进行着一场深入灵魂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史诗级的交流。
脚底传来的温热与绵软的触感，是那么的真实，又是那么的残忍。
一股前所未有的屈辱和恶心直冲脑门，他感觉自己二十九年来建立的、引以为傲的、金碧辉煌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哗啦”一声，碎成了二维码。
远处的保安大爷还在尽职尽责地提供着后续服务：“后生仔，别动啊！千万别动！你一动，那玩意儿就都挤进你鞋底的缝缝里了，到时候抠都抠不出来！”
许耀：“……”
他谢谢您嘞！您可真是个生活小能手！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不就是一坨狗屎吗？他许耀是谁，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他能处理好。
他单脚站立，像一只优雅的金鸡，小心翼翼地抬起那只“沾满福气”的脚，想在旁边的马路牙子上蹭一蹭。
“呲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伴随着的，是那股恶臭的指数级爆发，仿佛在他鼻尖引爆了一颗生化炸弹。
许耀的脸，绿了。
那坨玩意儿，不仅没有被蹭掉，反而均匀地、完美地、艺术性地涂抹在了他整个鞋底，甚至连侧面的缝线都没放过。
“哎呀！你看你这个后生仔！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嘛！”保安大爷提着手电筒，颠儿颠儿地跑了过来，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手电筒的光柱精准地打在了许耀的鞋上，大爷凑近了，仔细端详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惊叹。
“嚯！好家伙！”他一拍大腿，满脸喜色地看着许耀，“后生仔，你这可真是中大奖了！正宗的黄狗屎！还是热乎的！这叫‘狗屎运’啊！老话说了，出门踩狗屎，要发大财了呀！”
许耀眼角疯狂抽搐，他感觉自己的血压已经飙到了二百五。
他发财？他现在只想原地飞升！
保安大爷还在那儿啧啧称奇，仿佛在欣赏一幅传世名画：“你看看这成色，这质地……一看这狗，肠胃就好！身体倍儿棒！”
许耀：“……”
他现在不仅想把那只狗挫骨扬灰，还想把眼前这个喋喋不休的老头一并打包送走！
在经历了蹭、跺、甩等一系列失败的尝试后，许耀彻底放弃了。他单脚跳回车里，用两根手指，捏着那只散发着“财富芬芳”的鞋，像是拎着什么剧毒的生化武器，一脸嫌恶地扔进了后备箱。
“砰”的一声关上后备箱，仿佛隔绝了一个世界。
他坐回驾驶座，那股若有似无的味道却像冤魂一样萦绕在鼻尖，提醒着他刚才经历了怎样一场奇耻大辱。
所有的愤怒、委屈、恶心，最终都汇聚成了一个清晰的名字——陶盼弟！
都怪她！如果不是她，他会来这个破地方吗？如果不是她，他会被保安大爷当猴看吗？如果不是她，他会踩到那坨该死的、肠胃倍儿棒的狗拉的屎吗？！
许耀越想越气，气到最后，竟然生出一种天大的委屈。
他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狂点，直接一个电话拨给了温斐。
电话刚接通，温斐那贱兮兮的笑声就传了过来：“哈哈哈哈怎么了我的许大少？是不是被‘讨厌鬼卡’伤透了心，打电话找兄弟求安慰来了？”
许耀闭了闭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他妈在哪儿？”
“哟，这语气，怨气冲天啊。”温斐乐了，“我还能在哪儿，在会所给你准备庆功宴呢。庆祝你捉奸失败，反被羞辱，荣登今晚朋友圈搞笑榜榜首！”
许耀的额角青筋暴起：“带双鞋，过来。”
“带鞋？”温斐一愣，“干嘛？你鞋丢了？不能够啊，你那辆迈巴赫里不是常年备着三双换着穿吗？”
“……”许耀的喉结滚了滚，声音低哑得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脏了。”
“脏了就换一双呗，多大点事儿……等等，”温斐的声音突然变得无比兴奋，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怎么个脏法？你细说！是不是跟人打架，鞋上沾血了？不对啊，我听线人说，是你单方面被Ko啊……”
许耀感觉自己快要爆炸了，他把手机拿远了些，对着空气低吼：“我他妈踩到狗屎了！”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达三秒的死寂。
三秒后。
“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惊天动地的、仿佛要把肺都笑出来的狂笑声，通过听筒，狠狠地刺穿着许耀的耳膜。
“你……你踩到什么？狗……狗屎？哈哈哈哈哈哈！许耀！你他妈也有今天！快！给我拍张照！我要裱起来挂床头！哈哈哈哈不行了，我要笑死了……”
许耀面无表情地挂断了电话。
他靠在椅背上，看着工厂那黑洞洞的大门，脑子里一片混乱。屈辱、愤怒、委屈、好笑……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最后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不甘心。
凭什么？
凭什么他在这里狼狈得像条狗，那个女人却能在宿舍里安然入睡？
不行。
他不能就这么算了。
鬼使神差地，他再次翻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拨了过去。他自己都不知道想干嘛，他只是觉得，今晚这一切，必须有个了断。
电话“嘟”了一声，竟然通了。
许耀的心，莫名一紧。
电话那头，传来陶盼弟带着浓浓不耐和疲惫的声音：“喂？”
许耀握着手机，闻着车里那股混合着高级香氛和“狗屎运”的诡异味道，深吸一口气，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陶盼弟，出来，我们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