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古老的鼓声突然在墓道深处炸响,每一声都像直接敲在欲翁的魂魄上。他惊恐地发现,那些被操控的尸体突然像断了线的木偶,诡异地抽搐起来。
“人字旁边一个难,”清冷的女声在黑暗中回荡,明明是天籁般的嗓音,却让人寒毛直竖,“人有难方有傩...”
欲翁手中的面具突然剧烈震颤,竟化作一道青光脱手而出。待他回过神时,那张面具已经戴在了程佳惨白的脸上。
“傩人驱异鬼——”
程瑶的身影突然跳起古老的傩舞,黑色风衣翻飞间,青铜涤器凭空出现在程佳僵直的手中。已经死去五年的尸体,此刻竟随着姐姐的舞姿同步摆动,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
“傩舞起百病消!”
最后一句咒言落下时,程佳腐烂的双手突然掐住欲翁的脖子。面具下的嘴角缓缓咧开,露出一个比欲翁还要狰狞的笑容。
“嗡——”
青铜涤器发出空灵的震颤,一道翡翠色的波纹自程佳脚下荡漾开来。波纹所过之处,青石板缝隙中瞬间迸发出蓬勃生机——嫩绿的藤蔓破石而出,娇艳的彼岸花在尸骸上绽放,整个墓道竟在转瞬间化作一片妖异的花园。
欲翁惊恐地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先是指尖钻出细小的蒲公英,接着全身毛孔都抽出翠绿的嫩芽。他的惨叫声卡在喉咙里化作一串藤花,不过三次心跳的时间,原地只剩下一株人形灌木,枝头还挂着那副狰狞的表情。
“咚——锵——”
鼓点与铜铃交织成古老的韵律。程佳的舞姿渐渐舒展,腐烂的肌肤下泛起玉石般的光泽。她跳得越来越轻盈,仿佛有看不见的丝线正在修复这具残破的躯体。
“靖妖傩舞,诸邪退散。”
程瑶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当最后一句“鸿运胜”消散在空气中时,腾根面具下终于滑落一滴清泪,落在妹妹新生的发梢上,化作一颗晶莹的露珠。
赤红的火焰自程佳脚下轰然腾起,如同涅盘的凤凰展翅。炽烈的火浪席卷整个墓道,千年积郁的阴秽在烈焰中发出刺耳的尖啸。火光将青砖照得通透,每一道古老的刻纹都在此刻纤毫毕现。
在跃动的火幕中,程瑶看见了——
五岁的程佳张开藕节般的小手:“瑶瑶姐,抱抱~”
十岁的小丫头抹着眼泪告状:“妈妈,瑶瑶姐欺负我~”
十五岁的少女抚摸着傩面,眼睛亮如星辰:“等我长大,也要像瑶瑶姐一样...”
十八岁的程佳举着“傩面疏谓”,在晨光中转身微笑:“瑶瑶姐,我得到认可了呦!这样以后就能帮到姐姐了~”
火焰渐渐低垂,最后一丝火苗温柔地舔舐过那张重获洁净的面具。青铜涤器“当啷”落地,在寂静的墓道里激起悠长的回响。
唯有傩面疏谓还在青砖上轻轻旋转。
程瑶的手指轻轻抚过“疏谓”面具上的纹路,那些古老而繁复的刻痕仿佛还残留着火焰的余温。她沉默地将面具收入怀中,腾根傩面下的表情被彻底隐没,唯有风衣的衣角在阴冷的墓道中微微颤动。
她站在原地,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直到——
“滴——”
通讯器突然在领口处闪烁起红光,王敏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带着几分急促:“程组长,地质勘探组在赣江流域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疑似那东西又开始活动了。总部希望您尽快前往确认,坐标已经同步至您的雨镜上了。”
程瑶没有立即回应。
片刻的沉寂后,她终于抬起手,指尖在傩面上轻轻一叩。
“知道了。”
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波澜。
“王局,地火劫脉体就放任不管了?”犹豫了一下,程瑶问道。
通讯器那端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王敏的嗓音压低了几分:“最新定位显示,韩道然和蓝瑾已经突破第三层墓室,距离沈知薇的求救信号源不足三百米。”
“有意思。”腾根面具下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程瑶抬手按住震颤的雨镜,“我在这鬼地方转了一天都没摸到门道,这韩道然倒是有些手段。”
话音未落,雨镜突然泛起血色涟漪。镜面深处浮现出赣江流域的立体投影,一条猩红的光脉正在地层深处缓慢蠕动,像极了正在苏醒的血管。
“坐标已同步。”王敏的语速明显加快,“程组长,地脉异常值正在突破临界点——”
王敏的声音带着些许凝重:“程组长,事态紧急,麻烦您快一点赶过去。”
“那些殉葬文物——”程瑶的声音突然顿住,腾根面具下的眉头微蹙。
“特事特办!”通讯器里传来王敏斩钉截铁的回答,背景音里夹杂着此起彼伏的警报声,“地脉波动值已经突破红色警戒,程组长尽管施展,善后工作交给我。”
雨镜投射出的红光在傩面上流动,映照出程瑶微微抽动的嘴角。她当然听得出王敏话里的弦外之音——这位顶头上司怕是又在头疼她的路痴属性。
明明就在直线距离不足五百米的位置,硬是绕了一整天墓室。
程瑶摩挲着青铜涤器上的云雷纹,想起临行前王敏欲言又止的表情。当时她还觉得对方小题大做,现在看着雨镜上明明灭灭的坐标光点,突然理解了什么叫做天道好轮回。
通讯切断的瞬间,整个墓道突然安静下来,程瑶缓缓抬起右手。
“强梁——!”
程瑶一声低喝,脸上的腾根面具骤然扭曲变幻,化作一张青面獠牙的狰狞兽面——怒目圆睁,蓝焰缭绕,森白的獠牙间吞吐着凶煞之气。
“锵!”
金属交击般的清鸣声中,一对兽爪拳套凭空浮现,牢牢扣在她纤细的手腕上。爪刃寒光凛冽,表面刻满古老的镇煞铭文。
她足尖一点,地面青砖瞬间龟裂。确认雨镜中红点的方位后,她毫不犹豫地拧身挥拳——
“轰——!!!”
拳风所至,墓墙表面骤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绿色咒文,却在接触兽爪的刹那如琉璃般炸裂。砖石崩飞间,整面墙壁轰然坍塌,露出后方幽深的甬道。
程瑶没有停留,身形如凶兽般突进。每一拳都裹挟着摧山裂石之力,硬生生在错综复杂的墓道中轰出一条笔直通路。
雨镜悬浮在她身侧,镜面红光随着她的推进越来越盛。破碎的砖石在她身后簌簌坠落,宛如为这位暴力的开路者奏响的战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