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晴到底还是从村部那间阴冷潮湿的屋子里搬了出来。
她东西不多，一个旧皮箱，一床薄被子，还有几本封面都快磨平了的书。
当她抱着被子，在全村人惊掉下巴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向王昊家那个院子时，整个靠山屯的八卦舆论，彻底引爆了。
“天老爷！真的假的？林知青这是……住进懒汉家了？”
“疯了！绝对是疯了！好好的城里姑娘，公社的干部苗子，怎么就自甘堕落了！”
“我早就说她不对劲！天天拿个小本本在村口盯着王昊家，那哪是搞研究，分明是踩点呢！”
流言蜚语像是长了腿的蚂蚱，蹦跶得比谁都欢。
可林晚晴就像是聋了一样，对周围的一切充耳不闻。她只是低着头，快步走着，脸上没有半点羞愧或者愤怒，只有一种奔赴新生的平静。
李秀琴和赵小玲早就兴高采烈地在门口等着了，苏婉更是亲自上前，帮她把皮箱拎了过去。
“快进来，屋子都给你收拾好了。”
王昊家旁边，那间一直空着当杂物间的屋子，被三个女人收拾得干干净净。土炕重新抹了一层黄泥，窗户纸也换了新的，虽然简陋，却透着一股暖意和人气。
从这一天起，林晚晴彻底成了王昊家这个“懒人窝”的一份子。
她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不再捧着那些理论书籍冥思苦想，而是学着苏婉她们，天不亮就起床。
第一天学喂鸡，她把一把米撒得满院子都是，被鸡追着啄了脚脖子，疼得眼泪汪汪。
王昊躺在椅子上，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嘴里点评：“鸡都比你聪明，知道抢食。你呢？就知道被食抢。”
第二天学择菜，她把好好的白菜帮子全给扔了，只留下菜心，被李秀琴心疼地念叨了半天。
王昊换了个姿势，继续点评：“败家玩意儿。那菜帮子腌酸菜，比你这个人还有用。”
第三天学做饭，烧火不是把烟捅进自己眼睛里，就是差点把灶房给点了。一张白净的小脸，愣是弄成了黑一块白一块的大花猫。
苏婉她们一边手忙脚乱地救火，一边笑得直不起腰。
林晚晴自己也觉得又窘迫又好笑。她从没想过，自己一个能在全校思想报告会上侃侃而谈的进步青年，会被做饭这种小事，难为到这个地步。
但她没有放弃。
被王昊毒舌了，她就红着脸，咬着嘴唇，下一次做得更认真。
干活笨手笨脚，她就跟在苏婉身后，人家干一步，她学一步，眼睛眨都不眨。
她发现，当她不再去思考那些“解放全人类”的宏大问题，而是把所有精力都集中在“今天中午怎么才能炒好一盘醋溜白菜”上时，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笼罩了她。
每天都有明确的目标，有看得见的成果，有热气腾腾的饭菜，还有……身边这群女人的欢声笑语。
这种安稳，让她沉迷。
这天中午，林晚晴在苏婉的指导下，终于独立完成了一道菜——蒜蓉炒青菜。
她紧张地把盘子端到王昊面前。
王昊正指挥着赵小玲给他捶腿，闻言睁开了眼，瞥了一眼那盘菜。
颜色倒是翠绿，就是蒜末切得跟蒜块似的，大小不一。
他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慢慢地嚼着。
院子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赵小玲捶腿的动作都停了。
林晚晴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手心里全是汗。
“嗯。”王昊咽了下去，点了点头。
“今天这菜炒得不错。”
林晚晴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火候正好，盐也放得刚刚好，有我三成功力了。”
三成功力！
这句在别人听来或许是调侃甚至带着点侮辱性的评价，落进林晚晴的耳朵里，却不亚于天底下最动听的赞美！
她激动得脸颊通红，高兴得差点原地蹦起来。
苏婉看着她那傻乎乎的样子，捂着嘴直笑。这个曾经高傲得像只白天鹅的城里姑娘，现在因为王昊一句不咸不淡的夸奖，就高兴成了这样。
真好。
夜深了。
靠山屯陷入了一片沉寂，只有偶尔几声狗叫。
大家都睡下了，林晚晴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她索性披上衣服，走出了屋子。
院子里，月光像是水一样，洒了一地。
王昊竟然也没睡。
他就那么躺在那张专属的摇摇晃晃的躺椅上，枕着胳膊，看着满天的星星。
没有了白天的懒散和毒舌，月光下的他，侧脸的轮廓显得格外安静。
林晚晴的心跳，莫名地快了几拍。
她鬼使神差地，一步步走了过去，在他身边站定。
“你在想什么？”
她轻声问，生怕打破了这份宁静。
王昊没有回头，指了指天上的银河。
“我在想，牛郎和织女一年才见一次，多累啊。”
他顿了顿，懒洋洋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还是我好，天天都能躺着看星星，想看多久看多久。”
“噗嗤。”
林晚晴一下被他逗笑了。
这算什么歪理？可偏偏又那么……王昊。
她笑得弯下了腰，月光洒在她颤动的肩膀上，也映亮了她那张明媚的脸。这一刻，她所有的拘谨和伪装都消失了，笑容干净又纯粹，美得惊心动魄。
笑够了，她才慢慢直起身，看着王昊的侧脸。
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从心底涌了上来。
她鼓足了劲，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轻地说：
“王昊哥，我……我想留在这里，永远。”
说完这句话，她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王昊终于转过头，看着她。
月光落进她明亮的眼眸里，像是揉碎了满天星辰，亮得晃眼。
他看了她很久，然后，笑了。
下一秒，林晚晴只觉得手腕一紧，整个人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拉了过去，跌坐进一个坚实的怀抱。
她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却被他更有力地圈住。
“那得看你表现了。”
王昊低沉的，带着一丝戏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林晚晴的身体瞬间就软了，她放弃了抵抗，顺从地靠在了他坚实的胸膛上，脸颊烫得能烙熟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