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工第二天。
瞿子龙依旧在江边,看似平静地钓着鱼,但微微蹙起的眉头和不时望向县城方向的眼神。
徐晓华陪在他身边,同样心神不宁。他们已经知道厂里发生的一切。
“哥,工人们的情绪已经到顶了,我担心……会出大事。”徐晓华忧心忡忡。
“我知道。”瞿子龙的声音低沉,“他们在逼我,也在逼工人。这是最后一步棋了。”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了急促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数量众多。很快,十几辆警车、吉普车呼啸而至,将江边这片区域团团围住。县局李局第一个跳下车,脸色铁青,眼神凶狠,身后跟着黑压压一片持枪的警察,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李局大步走到瞿子龙面前,不再有任何伪装,指着瞿子龙的鼻子,声色俱厉地咆哮,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形:“瞿子龙!跟我们走一趟!”
瞿子龙双手一摊:“去哪里?我不去,还钓鱼呢!”
李局冷笑道:“煽动工人暴力罢工,殴打国家干部,破坏国家财产,扰乱社会秩序!你这是反革命行为!现在,立刻,马上跟我回去!!否则,”他猛地拔出手枪,咔嚓一声上了膛,对准瞿子龙,“老子今天就以拒捕论处,就地正法!”
黑洞洞的枪口,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徐晓华吓得脸色煞白,下意识地想挡在瞿子龙身前,却被瞿子龙轻轻拉住。
瞿子龙缓缓放下鱼竿,动作依然沉稳。他站起身,目光平静地迎着枪口和李局长疯狂的眼神,声音清晰而冷静:“李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瞿子龙这几天一直在江边钓鱼,无数乡亲可以作证。何来煽动一说?工人们是为了自己的饭碗,是被你们逼得活不下去了,才不得不反抗。你们收回工厂,克扣工资,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放你妈的狗屁!”李局长破口大骂,“死到临头还嘴硬!我告诉你,瞿子龙,你以为你还有退路吗?”他脸上突然露出一丝极其阴险而得意的笑容,压低了声音,仿佛毒蛇吐信:
“实话告诉你,你现在乖乖跟我们走,还来得及。要是再负隅顽抗……”他顿了顿,欣赏着瞿子龙的表情,一字一顿地说:“你那年迈的父母,还有你爷奶,现在,已经全部被‘请’到局里‘做客’了。你要是不想他们老人家受罪,最好识相点!”
轰——!
如同一个炸雷在耳边响起!瞿子龙脸色骤变,一直以来的从容和镇定瞬间消失无踪!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掐进肉里,眼神中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和惊怒交加的神色!
他才离开家不到两个小时!为了麻痹对方,也为了便于暗中联系,他特意没有让西坡保安贴身保护父母,只安排了人在远处照应。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宗乾、李局他们竟然如此下作、如此毫无底线,直接对他的家人下手!
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父母爷奶年纪都大了,如何经得起这样的惊吓和折腾?
看到瞿子龙剧变的脸色,李局猖狂地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江边显得格外刺耳:“哈哈哈!怎么样?瞿大老板,没想到吧?跟我们斗?你还嫩了点!现在,是你自己走,还是让我‘请’你走?”
瞿子龙胸口剧烈起伏,他死死地盯着李局长,眼神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将对方烧成灰烬。但最终,那怒火被强行压了下去,化作了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他知道,这是宗乾一伙计划中的最后一步,也是最毒的一步。他们用家人做要挟,逼他就范。他如果反抗,家人立刻会有危险。他必须走进去,走进他们设好的局,才能从内部,彻底引爆这个脓包,将他们一网打尽!
他深吸一口气,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却依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们……真是好手段。”
他缓缓抬起双手,伸到对方面前,闭上了眼睛,仿佛认命了一般,哑声道:“好,我跟你们走。放了我的家人。”
“哼!早该如此!”李局长得意万分,收起枪,一挥手,“铐上!”
一副冰冷、沉重的手铐,“咔嚓”一声,铐住了瞿子龙的双手。那冰冷的触感,让他浑身一颤。
在被警察推搡着走向警车的那一刻,瞿子龙回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的徐晓华。他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传递了一个无比清晰、无比坚定的信息:按计划进行!!
徐晓华读懂了。强忍着夺眶而出的泪水,重重地点了点头。
瞿子龙被粗暴地塞进了警车。警笛再次刺耳地响起,车队绝尘而去,只留下江边扬起的尘土,和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徐晓华站在原地,望着警车消失的方向,紧紧咬住了嘴唇,直到嘴里弥漫开一股血腥味。知道,最黑暗的时刻来临了,但这也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子龙用自己作饵,走进了龙潭虎穴,而外面的他们,必须抓住这用巨大代价换来的机会,完成那最后的、决定性的一击!
好的,我们接着续写瞿子龙被押上警车后的情节。
警车在清江坑洼不平的土路上颠簸前行,卷起漫天黄尘。
车内气氛压抑。
瞿子龙被夹在后座中间,左右各坐着一名面容冷硬的年轻警察,将他牢牢钳制。
那副冰冷的手铐,不仅铐住了他的手腕,更像是一种耻辱的标记,时刻提醒着他此刻的处境。
李局坐在副驾驶位,志得意满地抽着烟,偶尔通过后视镜瞥一眼沉默的瞿子龙,嘴角挂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和胜利者的优越感。
“瞿大老板,这吉普车,坐着还习惯吧?可比不上你那小轿车舒服咯。”李局吐出一口烟圈,阴阳怪气地开口,享受这种猫捉老鼠的快感。
瞿子龙眼皮都没抬,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熟悉的清江街景——曾经在他规划下逐渐焕发生机的街道,如今似乎又蒙上了一层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