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出沼泽边缘的密林，潮湿的水汽还没从衣料上褪尽，叶天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在林间狂奔，伴随着枯枝被踩断的“咔嚓”声，还有一道凄厉的呼救穿透枝叶，尖得能刺破耳膜：“救命！救命啊！妖兽追来了——！”
那声音带着哭腔，抖得不成样子，像是下一秒就要被什么东西撕碎。
话音未落，一道狼狈的身影“嗖”地从树后窜了出来，速度快得像颗被弹出去的石子，直直撞在蛮牛宽厚的后背上。“咚”的一声闷响，蛮牛纹丝不动，那人却被弹得踉跄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这人穿着件灰扑扑的道袍，袍子上沾着泥点和草屑，袖口还撕开了道口子，露出里面磨得发白的里衬。他头发像个乱糟糟的鸡窝，几缕油腻的发丝粘在汗津津的额头上，脸上一道黑一道白，分不清是泥还是泪痕。最扎眼的是他的穿着——一只脚趿着只红布鞋，鞋面上还绣着朵歪歪扭扭的桃花，另一只脚却踩着只灰扑扑的绿草鞋，鞋底都快磨平了。腰间的玉带更是歪歪扭扭勒着，道袍下摆被胡乱掖在裤腰里，露出的裤腿皱皱巴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裤子穿反了，前后颠倒，裤缝歪到了腿肚子上。
“砰！”身后的灌木丛突然炸开，枝叶纷飞中，一头浑身长满尖刺的妖兽扑了出来。那妖兽形似野狼，却比普通野狼壮硕一倍，背部覆盖着铁灰色的硬刺，尖如锥子，獠牙外露，上面还挂着暗红的血丝，一双凶戾的黄眼死死盯着地上的修士，炼气后期的威压如潮水般涌来，显然是追了一路的凶物。
“是铁背狼！”洛璃瞬间认出这妖兽，指尖灵力凝聚，“皮糙肉厚，背上的尖刺能挡法器，小心它的扑咬！”
“拦住它！”叶天话音刚落，悬浮在身侧的逆命剑已自动出鞘，剑身嗡鸣着亮起金光，化作一道流光直取铁背狼的眼睛——那是妖兽最脆弱的地方。
蛮牛反应更快，他本就站在最前面，见状抡起巨斧就迎了上去，斧刃带起的劲风刮得周围的树叶哗哗作响。“铛！”一声刺耳的金属交鸣声炸开，巨斧硬生生撼在铁背狼的尖刺上，震得狼身一个趔趄，背上的几根尖刺应声崩断，化作碎片飞射开来。
洛璃趁机指尖一弹，数道冰棱“嗖嗖”射出，精准地钉向铁背狼的后腿关节。冰棱虽没刺穿狼皮，却冻得它动作一滞，发出一声暴躁的低吼。张三李四也反应过来，举着砍柴刀护在赵小胖身前，两人虽吓得脸色发白，却死死攥着刀柄，显然是被之前的历练磨出了点胆气。
而那个迷路的修士，早吓得缩到了旁边的大树后，双手抱着脑袋瑟瑟发抖，整个身子都贴在树干上，像是想嵌进树里去。他嘴里还不停地念叨：“完了完了，这次肯定要被师父扒层皮……早知道就不该偷穿师娘的鞋……”
“哪来的妖兽，敢在这儿撒野！”蛮牛怒吼一声，巨斧带着劲风横扫，斧刃擦过铁背狼的侧腹，虽然没破开它的硬皮，却打得它连连后退，背上又崩断了好几根尖刺，疼得它发出一声震耳的狼嚎。
叶天趁机绕到狼身侧面，逆命剑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刺入铁背狼相对柔软的腹部。他指尖灵力骤然爆发，在狼腹内化作无数细小的剑丝，瞬间绞碎了那颗搏动的妖兽内丹。
铁背狼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庞大的身躯晃了晃，重重倒地，激起一片尘土，黄眼渐渐失去神采，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直到狼尸彻底不动，那修士才敢从树后探出半个脑袋，怯生生地打量着眼前的阵仗。当看清叶天等人轻易解决了铁背狼，他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连滚带爬地扑过来，对着众人连连作揖，道袍上的灰尘被抖得漫天飞：“多谢各位恩人！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我是清风门弟子李清，要是被这妖兽追上，我这条小命就交代在这儿了！”
他一边哭一边用袖子抹鼻涕，本就脏污的道袍袖子被蹭得更不堪，露出的胳膊肘上还沾着块草汁印。众人这才发现，他不仅裤子穿反，连道袍的领口都扣错了位置，第一颗扣子系到了第三颗扣眼里，胸前的清风门徽章歪歪扭扭地跑到了胳膊肘上，上面的“清”字被磨得只剩个“三点水”。
“清风门的？”洛璃挑眉打量着他，眼神里带着几分怀疑，“穿成这样进山，不怕被同门认成奸细？”
李清的脸“腾”地红了，像被泼了盆红墨水，手忙脚乱地想去整理衣服，可越扯越乱，本就掖错的衣摆被拽得更长，差点踩到自己的裤腿绊倒。“我……我师父让我来寻清心草，说这附近密林里有生长。”他结结巴巴地解释，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出门时急着赶路，穿衣服没细看，谁知道……”他抽抽噎噎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地图，那地图像是被水泡过又晒干，边角卷曲发黄，上面的墨迹晕染得不成样子，“谁知道这地图拿倒了，走着走着就到了妖兽窝，那铁背狼追了我三里地，鞋都跑丢了一只……”
叶天接过地图展开一看，顿时哭笑不得——那地图上的路线画得歪歪扭扭，像是三岁孩童的涂鸦，标注的“清心草生长区”被画成了个歪脑袋葫芦，旁边还画了个莫名其妙的笑脸，和赵小胖昨天在沼泽边随手画的“逃生路线图”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那葫芦的歪脖子角度都分毫不差。
“你这地图……是自己画的？”赵小胖凑过去，指着那个葫芦形标记，笑得直不起腰，“这画法跟我昨天画的好像！尤其是这葫芦，一看就是没睡醒画的！”
李清连连点头，脸上还挂着泪珠：“是我大师兄画的！他说照着走准没错，谁知道我拿倒了，把‘妖兽巢穴’的标记当成了‘清心草区’，一头扎进去就撞见了铁背狼……”他说着，突然想起什么，指着地图角落一个歪歪扭扭的“狼”字，“你看你看，他还画了个狼头，我当时倒着看，以为是朵花……”
“拿倒了不会看太阳辨方向？”蛮牛没好气地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声音洪亮得像打雷，“炼气后期的修士，连这点常识都没有？难道你师父没教过你‘观日识向’？”
“我……我路痴啊！”李清被拍得一个趔趄，哭得更凶了，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从小到大连自家菜园都能迷路，三岁时在院子里追蝴蝶，绕着桃树转了三圈就找不着门了！师父非说我该历练历练，这哪是历练，分明是送命啊……”他说着摸了摸肚子，肚子突然“咕噜”一声响，声音大得像打雷，他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从早上到现在没吃东西，灵力都快耗光了，跑起来都没力气……”
叶天从储物袋里掏出几块灵米干粮递过去。那干粮是洛璃用灵泉水和的面，还掺了点蜂蜜，散发着淡淡的麦香。李清接过来，也顾不上擦手，立刻狼吞虎咽起来，一口下去噎得直翻白眼，脖子伸得像只被掐住的鹅。
洛璃递过一个水囊，看着他狼狈的样子，目光落在他道袍袖口绣的清风门标记上——那标记是片小小的竹叶，虽然歪歪扭扭，却确实是清风门的标识。她忍不住好奇：“你们清风门不是以‘辨向识途’闻名吗？门内弟子都要学‘随风辨位术’和‘踏星寻路诀’，怎么出了你这么个特例？”
“我是被师父捡回来的！”李清咽下最后一口干粮，接过水囊猛灌了几口，抹了把嘴解释道，“师父说我灵根不错，是块修行的料，就是记性差、认路难，硬要我学‘随风辨位术’。结果我每次都把风向搞反，东南西北能记成上下左右，昨天练习时还念错了口诀，召来一阵妖风，差点吹飞了师娘晒的绣花篮，被师父罚抄了一百遍门规……”
众人听得一阵无语，尤其是张三李四，想起自己当年在黑风谷打劫时，认错路冲进了城主府后花园，被护卫追得像丧家之犬的糗事，看着李清的眼神竟多了几分同病相怜。
“对了！”李清突然一拍大腿，道袍上的灰尘被震得飞起，迷了自己的眼，他揉着眼睛道，“恩人可知清心草长什么样？我师父说叶片带锯齿，开小白花，我找了半天只看到带刺的野草，差点被扎成刺猬……”他说着，还举起胳膊展示上面的小红点，“你看你看，这就是被野草扎的。”
赵小胖立刻举手，得意洋洋地说：“我知道！昨天洛璃姐教我认过！那草长在背阴的石头缝里，叶子边缘像小锯子，茎秆是紫红色的，开的小白花像星星，闻着有点苦，但是能清心火！”
“真的？”李清眼睛一亮，像是看到了救星，随即又耷拉下脑袋，像只泄了气的皮球，“可我不敢再走了，刚才那妖兽窝太吓人，而且……我还是分不清方向，怕再走到什么不该去的地方……”他说着，偷偷看了眼地上的铁背狼尸体，打了个寒颤。
叶天看了眼天色，夕阳已西斜，再过一个时辰怕是就要落山了。他感应了一下四周的灵气，密林西侧的方向确实有片背阴坡，灵气虽不算浓郁，却带着草木的清润。铁背狼的出现说明那片区域灵气混杂，或许真有清心草生长——这种草药喜阴，又常被妖兽的气息吸引，往往生长在灵气驳杂的背阴处。他看向悬浮在肩头的逆命剑，剑身微微颤动，发出轻微的嗡鸣，显然是感应到了草药的灵气波动。
“我们要往西侧走，顺路帮你找找。”叶天收起那张皱巴巴的地图，递给李清时特意叮嘱，“不过你得先把衣服穿正了，再把地图拿对——再拿倒，说不定会撞见比铁背狼更凶的妖兽，比如喜欢撕道袍的血眼熊。”
李清吓得一哆嗦，连连应好，捧着地图就开始研究正反。可他对着裤子摆弄了半天，把裤腰拽得老高，还是把前后穿反了，最后急得快哭了，还是洛璃看不下去，上前三两下帮他把裤子理顺，又重新系好了玉带，把掖错的衣摆拽了出来。
李清红着脸连连道谢，低头穿鞋时才发现，自己脚上一只红一只绿的鞋根本不是一双——原是双绿布鞋，另一只红绣鞋是出门时慌里慌张从师娘的鞋架上抓的，难怪跑起来一崴一崴的，脚趾头都磨红了。他尴尬地挠挠头，把红绣鞋脱下来塞进怀里，光着一只脚踩在草地上，倒是自在了些。
“走吧，再晚天黑前就出不了密林了。”蛮牛扛起巨斧在前开路，斧刃劈开挡路的荆棘，发出“咔嚓”的脆响。李清亦步亦趋地跟在叶天身后，像只受惊的小兔子，时不时抬头看太阳，嘴里念念有词：“左西右东，上北下南……太阳落山的方向是西……那这边应该是……”他越说越乱，最后干脆放弃，只盯着叶天的背影，生怕跟丢。
这举动惹得赵小胖在一旁直笑：“你这还不如我呢！我至少知道跟着叶小哥走准没错！”
李清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娘说，跟着靠谱的人走，总不会错。”
叶天回头看了眼被李清攥得更皱的地图，又瞥了眼他光着的那只脚和怀里露出的红绣鞋尖，突然觉得这趟密林之行，怕是比沼泽还要热闹几分。逆命剑在他肩头轻颤，剑身上的龙纹亮了亮，像是在期待接下来的“乐子”。
而远处的背阴坡方向，隐约有淡绿色的灵光闪烁——那是清心草的气息，纯净而微弱。只是不知在那片背阴坡周围，还藏着多少李清没注意到的“惊喜”，比如喜欢偷鞋的树精，或是把迷路修士当点心的毒蚁群。
夕阳的余晖穿过枝叶，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一行人朝着西侧走去，脚步声混着李清时不时认错方向的嘀咕，还有赵小胖的笑声，在密林里荡开，惊起几只晚归的飞鸟。这趟本应寻常的寻草之旅，因为这个穿反裤子的迷路修士，注定变得鸡飞狗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