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的蛛网在月光里晃成残破的帘,叶天靠着断墙坐下时,怀里的锈铁剑硌得肋骨生疼。孩子缩在他臂弯里,鼻尖冻得发红,小声问:“叶哥哥,这里的菩萨怎么没有脸呀?”
庙中央的泥塑佛像早被雷劈去了头颅,仅剩的半截身子爬满青苔,像块浸了霉的馒头。叶天扯了扯破烂的袖口,把孩子往怀里裹了裹:“菩萨累了,先睡会儿。”话音刚落,殿外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有什么重物砸在了门槛上。
他猛地按住剑柄,指尖刚触到锈迹斑斑的剑鞘,就听见门外传来含混的嘟囔:“吞天诀……嗝……怎么卡在第三重了……”
那声音穿过门缝滚进来时,叶天的瞳孔骤然收缩——是“吞半截”的调子!当年他和赵小胖在私塾逃课,总爱用这变调的哼声当暗号,赵小胖每次偷了点心,就会在院墙外这么哼,尾音拖得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猫。
叶天踹开半扇朽木门时,正看见个圆滚滚的身影卡在墙洞里,肥肉把破洞堵得严严实实,嘴里还在嚼着什么,嘴角沾着绿渣:“妈的……这树皮太涩了,不如城西老槐树的好吃……”
“赵小胖?”
那身影猛地一僵,肥脸从墙洞里挤出来大半,眼睛瞪得像庙里供桌上蒙尘的铜铃:“叶……叶天?!你真在这儿!”他挣扎着往外挪,卡在腰间的肉磨得砖石簌簌掉渣,“我就说吞天诀不会骗我,顺着你身上的霉味找,准没错!”
叶天看着他终于滚落在地,才发现这胖子穿的锦袍早被划得像破布,却还固执地系着镶玉的腰带,只是玉扣早没了,换成了块啃得坑洼的木头。“你怎么找到的?”叶天的声音有些发哑,目光落在他嘴角的绿渣上——那分明是庙外老榆的树皮。
赵小胖拍了拍肚子,打了个带着草木味的饱嗝:“你忘了?我家那破功法,啥都能‘吃’,霉味、血腥味、灵力……你从码头坐船时,我就‘吃’到你身上的铁锈味了,一路追过来,全靠啃树皮充饥呢。”他说着往庙门里挪了挪,肥手在怀里掏了半天,摸出个油布包,打开时露出半块硬得像石头的麦饼,“喏,省给你的,我靠树皮就能活。”
叶天捏着那麦饼,指尖传来粗糙的触感,突然想起小时候,这胖子总把家里送来的点心偷偷塞给他,自己啃最便宜的麦饼,还嘴硬说“怕胖”。如今倒好,连树皮都成了他的口粮。
“你不怕被李嵩的人发现?”叶天把麦饼掰了半块给孩子,剩下的塞进赵小胖手里。
赵小胖往嘴里塞着麦饼,含糊不清地哼:“怕个屁,他现在忙着占你家的矿脉,没空管我这‘废物’。再说了,我爹把我赶出家门时,早断了关系,他拿我没办法。”他突然压低声音,肥脸凑过来,“我偷听到,李嵩在找你手里的东西,说那剑里藏着矿脉的防魔阵图。”
叶天握着剑的手紧了紧,剑鞘里的阵图似乎感应到什么,微微发烫。“你怎么知道我有剑?”
“吞天诀能‘尝’出灵力波动,”赵小胖拍了拍肚子,“你这剑里藏着东西,灵力裹得死死的,也就我能‘尝’出点零碎。”他突然挠了挠头,“说真的,叶天,你接下来打算咋办?钱没了,爹……爹也没了,你还能干嘛?”
这话像块冰砖,“咚”地砸在叶天心上。他低头看着剑鞘上的裂缝,那半块玉佩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是啊,他能干嘛?矿脉没了,家产没了,连证明父亲清白的证据,都只有这把不知能不能用的破剑。他突然觉得很累,累得想把剑扔了,就这么靠着破庙的墙,和赵小胖一起啃树皮算了。
“我不知道。”叶天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庙里的灰尘,“或许……找个没人的地方,把孩子养大,就够了。”
“放屁!”赵小胖突然拔高了声音,肥肉抖了抖,“你爹被他们害死,你家被抄,你就想躲起来啃树皮?那我追过来干嘛?看你当缩头乌龟?”他往地上啐了口带树皮渣的唾沫,“叶天,你要是怂了,我就把你捆起来,扔回苍枫城让李嵩砍了,省得看着心烦!”
叶天没说话,只是望着佛像残缺的身子,指尖在剑鞘上慢慢摩挲。孩子被吵醒了,揉着眼睛问:“叶哥哥,胖哥哥为什么生气呀?”
赵小胖的气突然就泄了,肥手笨拙地摸了摸孩子的头,声音软了下来:“没……没生气,就是觉得……好东西藏着不用,太可惜了。”他看向叶天,眼神里带着点恳求,“你想想你爹,他会甘心就这么被人污蔑吗?”
就在这时,庙门外突然飘进片玉兰花瓣,落在叶天的剑上。花瓣接触到剑鞘的瞬间,突然化作道白影,落地时已是个白衣女子,裙摆上绣着暗金色的兰草纹,手里把玩着个玉瓶,眼神清冷得像淬了冰。
“洛璃?”叶天猛地站起,这女子是父亲旧识,据说常年在灵山修行,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洛璃瞥了他一眼,将玉瓶扔过来:“欠我的灵乳,可别想赖账。”玉瓶在空中划过道弧线,叶天接住时,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这里面是《炼气入门诀》,”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再不学点真本事,连啃树皮都抢不过赵小胖。”
赵小胖刚啃了口树皮,闻言梗了一下,嘟囔道:“我这是修炼……”
洛璃没理他,目光落在叶天手里的剑上:“这剑鞘里的阵图,没有灵力可催动不了。你爹当年帮过我,这功法算我还他的情,别死太早,我等着要账。”她说完转身就要走,衣角扫过门槛时又顿了顿,“李嵩背后有魔修撑腰,你好自为之。”
白影一闪,人已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淡淡的兰花香,和那只装着功法的玉瓶。
叶天捏着玉瓶,突然笑了。赵小胖凑过来,肥脸挤在他旁边:“笑啥?这女人一看就不好惹,不过她说的对,你得修炼,总不能真靠我养着吧?我这吞天诀只能‘吃’点零碎灵力,打架可不行。”
叶天把玉瓶塞进怀里,摸了摸孩子的头,又看了看赵小胖嘴角的树皮渣,最后将目光落在那把锈铁剑上。剑鞘里的阵图似乎感应到他的心意,烫得像团火。
“赵小胖,”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你会‘吃’灵力,正好帮我护法。从今天起,我学功法,你修炼你的吞天诀,咱们……得把属于叶家的东西,一点点拿回来。”
赵小胖愣了愣,突然咧开嘴笑了,露出沾着绿渣的牙:“早该这样了!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保证没人能打扰你,谁来我‘吃’谁!”他拍着肚子,信心满满,仿佛这破庙瞬间变成了他们的战场。
月光从破庙的窟窿里漏下来,照在叶天翻开的《炼气入门诀》上,也照在赵小胖啃得津津有味的树皮上。孩子趴在稻草堆里,手里攥着半块麦饼,嘴里含混地哼着叶天教他的童谣。
庙外的风还在吹,带着寒意,却吹不散这破庙里突然燃起的暖意。叶天看着书页上的字迹,指尖划过“气沉丹田”四个字时,突然觉得,或许失去一切并不是终点——当你一无所有时,攥在手里的每一点微光,都能烧出燎原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