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静止。
时间失去了意义,空间凝固如琥珀。骨白色的“蛋壳”悬浮在绝对空洞的边缘,如同镶嵌在无尽黑暗幕布上的一颗微小畸变的珍珠。渊底那亘古的死寂如同亿万钧重压,无时无刻不在试图将这颗“珍珠”也同化为自身的一部分,将其表面那细微的灰色纹路磨平,将其内部那点微弱的“活性”彻底凝固。
然而,“蛋壳”顽强地存在着。构成它的异变苍白流质,在与渊底死寂的持续对抗中,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动态平衡。它们不再纯粹是归墟的湮灭之力,也未能被死寂彻底同化,而是变成了一种同时蕴含着两种极端虚无特性的、前所未有的惰性屏障。
在这屏障内部,林轩的意识如同被浸泡在福尔马林中的标本,陷入了一种非生非死的停滞。
思维近乎凝固,唯有最基础的“存在”感还在维系。那点蔚蓝光点不再闪烁,而是维持着一种恒定的、极其微弱的辉光,仿佛进入了最低功耗的休眠状态,以对抗外界无休止的死寂侵蚀和内部苍白流质的缓慢渗透。
那未知存在的漠然意志,如同无形的探针,持续透过“蛋壳”表面的灰色纹路,扫描着内部。它不带有任何情感,只是纯粹地记录着“标本”的状态,观察着那异变流质与意识光点相互作用的每一个细微变化。对祂而言,这似乎只是一个有趣的、漫长的实验。
在这极致的静滞与外部意志的持续观察下,一些微妙的变化,正在缓慢地发生。
流质的渗透与适应: 异变的苍白流质,在充当“培养液”和“屏障”的同时,其本身所具有的、源自归墟的某种“吞噬”与“记录”的本性,并未完全消失,而是在渊底环境的压迫和未知意志的观察下,发生了扭曲的演化。它们开始极其缓慢地渗透进林轩那近乎停滞的意识光点。并非为了同化,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交融”与“共生”。这些流质如同细微的血管,嵌入光点内部,带来了冰冷的、死寂的触感,但也诡异地增强了光点对外部渊底死寂环境的抗性。林轩的意识,正在被动地“适应”这片深渊。
回响的扩散: 那丝源自“掌心虚无”的回响震颤,在失去了所有外部干扰、只剩下绝对死寂和未知意志观察的环境下,反而变得更加清晰、稳定。它不再仅仅是微弱的震颤,而是开始以一种恒定的、极低频的波纹形式,持续不断地从那片虚无中扩散出来。这波纹穿透异变流质,穿透“蛋壳”的壁垒,甚至极其微弱地…扰动着外部那绝对死寂的渊底环境!
这扰动微乎其微,如同微风拂过亿万年不变的死水,未能激起真正的波澜。但却清晰地吸引了那未知存在的意志!祂的“观察”焦点,似乎更多地投向了这回响波纹。那漠然的意志中,似乎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探究的意味。祂开始尝试用那灰暗的触须脉络,极其轻柔地“触碰”和“引导”这些扩散的波纹,仿佛在调试一件精密乐器的音准。
被动的记录: 林轩那停滞的意识,虽然无法主动思考,却像一块被动的海绵,通过那些渗透进来的异变流质“血管”,以及回响波纹与外界环境的互动,记录着外界的信息碎片。
他“记录”到渊底死寂环境中,那些巨大沉渣内部传来的、间隔无比漫长的、如同星辰心跳般的虚无脉动。每一次脉动,都仿佛是整个渊底的一次微弱“呼吸”。
他“记录”到那未知存在的灰暗脉络中,偶尔流淌过的、破碎而古老的意念残渣——那并非语言,而是一些无法理解的、关于“终结”、“遗忘”、“最初之暗”的冰冷概念碎片。
他甚至模糊地“记录”到,在那绝对空洞的更深处,似乎还沉睡着某种更加庞大、更加古老的核心意识,此刻正处于深沉的休眠,而正在观察他的,或许只是其延伸出的一个“感知器官”。
这种被动的记录,并未立刻带来理解或力量,只是如同碑文般,将这一切刻印在他意识的最底层。
不知过去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那未知存在的意志,似乎对回响波纹的初步“调试”感到满意(或者说,得出了某个阶段性的观察数据)。祂的“观察”方式,发生了改变。
不再仅仅是扫描和记录。
一股冰冷、精纯的、与渊底死寂同源却又更加“有序”的虚无能量,顺着那灰暗触须,透过“掌心虚无”的通道,缓缓地、试探性地…注入了“蛋壳”内部!
这股能量的注入,瞬间打破了内部脆弱的平衡!
异变的苍白流质如同被注入了兴奋剂,剧烈地翻腾起来,其抵抗死寂的能力短暂提升,但同时也变得更加“贪婪”,更加疯狂地试图渗透林轩的意识光点!
那回响波纹的频率骤然加快,变得紊乱而尖锐,仿佛在抵抗这股外来能量的入侵!
林轩那停滞的意识,在这突如其来的能量刺激和流质暴动下,如同被电流击穿,猛地从深沉的停滞中被强行唤醒!
【呃啊啊啊——!!!】
无法形容的剧痛!
不是肉体的疼痛,而是存在层面被强行“充能”、被异质能量冲刷、被流质疯狂渗透的撕裂感!
那点蔚蓝光点剧烈地闪烁、膨胀、扭曲,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撑爆、或被彻底染成灰白!
但他的意识,确确实实苏醒了!从那种标本般的静滞中,被这粗暴的“实验”强行拉回了痛苦的现实!
他“看”到了体内疯狂窜动的灰白能量流!
“感受”到了流质如同附骨之蛆般的渗透!
“听”到了回响波纹发出的痛苦尖鸣!
【停下…!】
一个痛苦而微弱的意念本能地爆发出来,试图抵抗这一切。
然而,他的抵抗在这股注入的能量和未知存在的意志面前,微不足道。
那未知存在的意志,冷漠地“观察”着“标本”在能量注入后的剧烈反应,如同观察小白鼠在注射药剂后的痉挛。祂甚至微微调整了能量的属性和强度,似乎在测试林轩意识(或者说,那回响波纹)的承受极限和反应模式。
就在林轩的意识即将再次被痛苦淹没、濒临崩溃的边缘——
那剧烈波动的回响波纹,在外部能量的刺激和内部痛苦的催生下,似乎达到了某个临界点!
它不再是扩散波纹,而是猛地向内一缩,然后骤然以那片“掌心虚无”为中心,爆发开来!
但这次爆发,并非能量的宣泄,而是…信息的释放!
一段模糊、破碎、却蕴含着强烈情感的意念碎片,被回响波纹猛地喷射了出来,顺着那注入能量的通道,反向冲向了那未知存在的意志!
这意念碎片,并非林轩的意识,而是…深藏在“掌心虚无”深处、属于青璃最后燃烧时刻的、一段被烙印下的记忆回响!
碎片中,蕴含着:
青璃面对归墟之口时,那决绝的守护意志!
她对林轩(星穹引路人)最后的嘱托与不舍!
她燃烧自身、定义守护法则时的纯粹光芒!
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对某种更加宏大、更加古老“平衡”的…悲悯与认知?这认知似乎触及了某些关于宇宙生灭、存在与虚无的终极奥秘,远超她当时表现出的力量层次!
这段记忆回响的突然爆发,让那始终漠然的未知意志,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波动!
那是一种混杂着惊讶、疑惑,甚至是一丝…追忆?的复杂波动!
注入的虚无能量瞬间停滞。
对“标本”的刺激实验戛然而止。
那漠然的意志,全部注意力都被这段突然喷涌而出的、来自另一个存在最终时刻的记忆回响所吸引。
祂沉默着,“阅读”着,分析着这段破碎的记忆。
骨白色“蛋壳”内,能量的暴动渐渐平息。
异变流质恢复了缓慢的渗透。
回响波纹也渐渐恢复了稳定的低频扩散。
林轩的意识从崩溃边缘回落,依旧痛苦,却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他惊疑不定地感受着外界那未知意志的突然沉默和态度转变。
那段关于青璃的记忆回响…似乎引起了这个古老存在不同寻常的兴趣?
祂是因为其中蕴含的守护意志而感到新奇?
是因为那丝对终极奥秘的悲悯认知而产生了共鸣?
还是因为…“青璃”这个名字,或者她代表的力量本质,与这渊底存在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古老的联系?
标本的低语,意外地吟唱出了故人的残响。
在这万物终焉的深渊之底,这缕来自逝者的记忆,似乎为绝望的僵局,投下了一颗不可预测的变数之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