佴梓筠几乎是立刻转身就走,步伐快得像在逃离。这个“谢”字,她接得亏心,更怕再多待一秒,李竟思那双过于清澈的眼睛会看穿她此举背后那点不算光彩的利用心思。
等她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回工作人员就寝的区域,四周帐篷俱已熄灯,一片寂静。她拉开自己那顶小帐篷的拉链,刚弯腰探进去半个身子,一股强烈而熟悉的、绝不属于这里的雪松与烟草混合的凛冽气息便扑面而来!
她的脑子嗡的一声,马后炮地彻底反应过来——大意了!刚才光顾着防备韩苏木和李竟思,完全忘了最大的那头掠食者可能早已守株待兔!
借着帐篷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她看见那个高大的男人正慵懒地占据着她狭小的睡袋,一双长腿似乎都无处安放。叶雷诩不知已在此恭候了多久,此刻正好整以暇地看着门口那个僵硬得如同被冻住的身影。
黑暗中,他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冰冷嘲讽的冷笑:“野回来了?”
话音未落,他手臂一伸,精准地攥住她的手腕,力道不容抗拒地将她整个人拖进了帐篷!
“啊!”佴梓筠猝不及防,低呼一声,被他扯得失去平衡,整个人直接扑倒下去,双手下意识地撑在了他坚实而柔软的腹部。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其下蕴藏的、处于放松状态却依旧不容小觑的力量。
叶雷诩没有立刻发作,甚至没有推开她。他只是就着这个极其暧昧又充满压迫感的姿势,垂眸看着几乎趴在自己身上的女人。
佴梓筠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但极强的求生欲让她瞬间开启了头脑风暴。他此刻是放松的……他没有立刻兴师问罪……这意味着什么?佴梓筠抖机灵地疯狂暗示自己:他不是带着滔天怒气在这儿等她的,至少不全是,那就还有周旋的余地!
“去哪了,”他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竟难得地褪去了平日里的冷硬和嘲讽,掺入了一丝听起来近乎温柔的低沉,仿佛只是情人间的夜半私语,“一直不回来。”
这反常的温柔比直接的怒火更让佴梓筠毛骨悚然。她撑在他腹部的双手微微发颤,大脑飞速运转,试图编织一个合理且能平息他疑心的谎言。是说自己睡不着去河边散步偶遇了李竟思?还是干脆装傻充愣?
然而,叶雷诩似乎并不真的期待她的回答。那只空闲的手缓缓抬起,没有触碰她,反而精准地握住了她戴着生物传感器手环的那只手腕。指腹摩挲着冰冷的金属表盘,他的声音依旧保持着那可怕的、轻柔的语调:
“心率一百四,持续了将近十分钟。体表温度骤降后又升高……还伴有短暂的、剧烈的应激反应波动。”
他慢条斯理地念出数据,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佴梓筠的心尖上。
“告诉我,是什么样的‘散步’,能让我亲手给你戴上的这个小东西,记录下这么……精彩的数据?”
他的手指微微用力,捏得她腕骨生疼,那伪装的温柔面具终于裂开一道缝隙,泄露出其下冰冷的、掌控一切的锐利寒光。
“或者说,”他另一只手忽然抚上她的后颈,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迫使她抬起脸,对上他在黑暗中依旧锐利如鹰隼的视线,“你更想跟我解释一下,为什么在你的数据异常之前,韩苏木那小子的心率和你出现在了同一个坐标点,并且……”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充满了危险的意味。
“……并且,他的数据,显示出了极度兴奋的状态?”
佴梓筠无法承受暴击,闭上了眼。他果然知道了!那个该死的手环!
大脑一片空白,任何狡辩在冰冷的数据和这个男人面前都显得苍白可笑。她僵在原地,等待着预期的风暴。
然而,叶雷诩只是就着这个极其暧昧的姿势,指尖依旧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她腕上的传感器,仿佛在把玩一件有趣的物什。
帐篷内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蔓延,比直接的斥责更让人心慌。
良久,他忽然开口,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公事:“那架斯坦威和公寓五楼维修的赔偿协议,还在我律师那里。”
佴梓筠猛地一颤,不明所以地看向他黑暗中模糊的轮廓。
“当初让你签,是为了让你长点记性,别碰不属于你的东西,也别动不该动的心思。”他语气淡漠,却带着千钧之力,“现在看,这记性长得似乎过了头,让你只会战战兢兢地躲,甚至慌不择路,惹上更不必要的麻烦。”
他的指尖微微用力,捏了捏她的手腕,意有所指。
“那笔债,”他顿了顿,仿佛在做一个微不足道的决定,“算了。”
佴梓筠瞬间屏住了呼吸,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明天我会让律师处理好文件,债务一笔勾销。”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丢弃一张废纸,“从此以后,你和那架钢琴,两清。”
巨大的、难以置信的冲击让佴梓筠一时失语,之后是更深的茫然和警惕。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是叶雷诩给的。
果然,他接下来的话,为她指明了“代价”。
“至于星月湾,”他继续道,声音里重新染上一丝惯有的、不容置疑的掌控感,“一直没有管理员也不像样子,节目结束后,我会和陈导协商调岗。”
他低下头,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带着一丝冰冷的、近乎命令式的意味:“你,回来。老位置,薪资上调30%。把你那点四处乱跑的小心思,给我老老实实收回来,放在该放的地方。”
这不是商量,是通知。是用一笔巨债的豁免和一个稳定的职位,将她重新纳入他的掌控领域,彻底绝了她再如今天这般“野”出去、乃至招惹是非的可能。
佴梓筠躺在那里,心脏仍在狂跳,却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价值数百万的“赦免”和看似前途光明实则画地为牢的“邀请”。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接受,意味着真正的无债一身轻,也意味着重新回到他的羽翼之下。拒绝?她有什么资本拒绝?
叶雷诩似乎并不需要她的即刻回答。他得到了他想要的——掌控和解决。他利落地起身,弯腰离开了帐篷。
冰冷的空气涌入,佴梓筠却感觉不到冷,巨大的恍惚感包裹了她。债务消失了,工作回来了,代价是她这个人,被他再次轻而易举地、用另一种方式标记了所有权。
帐篷外,叶雷诩站在清冷的月光下,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袖,目光掠过韩苏木帐篷的方向,眼神深沉而平静。
这个夜晚,以一种远超佴梓筠预期的方式,画上了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