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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和年间的太平州,暑气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整个利国圩罩得严严实实。圩堤下的工地上,夯土声、号子声、铁器碰撞声混在一起,蒸腾的热气里裹着汗味和泥土的腥气,连风都懒得吹过这片忙碌的土地。

利国圩是太平州的命脉,圩堤要是垮了,下游万亩良田就得变成泽国。州府下了死令,要在汛期前把圩堤加高加厚,几百号工徒从四面八方被召集过来,日夜不停地赶工。工地上的窝棚挤得像蜂巢,夜里此起彼伏的鼾声能盖过虫鸣,白日里太阳一晒,土坯墙都烫得能烙饼。

负责监工的是个姓王的都头,生得五大三粗,手里的鞭子从不离手,谁要是慢了半拍,鞭子就带着风抽过来,\"啪\"地落在背上,能疼得人龇牙咧嘴。工徒们大多是附近的农户,也有些是逃难来的流民,为了那每日两升米的工钱,谁都不敢懈怠,哪怕手掌磨出了血泡,往伤口上撒点草木灰,咬牙接着干。

这日晌午,日头毒得像要把人烤化,工徒们被晒得头晕眼花,夯土的号子都弱了几分。突然,一阵\"呱呱\"的鸦鸣打破了沉闷——上千只乌鸦不知从哪儿冒出来,黑压压的一片,在不远处的副埂上空盘旋,翅膀扇动的声音像狂风刮过树林,把阳光都遮了一小块。

\"邪门了!\"王都头眯着眼骂了句,手里的鞭子指向副埂,\"去个人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招来了这些玩意儿!\"

两个年轻工徒拎着锄头,壮着胆子往副埂走。刚靠近那片鸦群,乌鸦就像被惊动的黑云,\"呼\"地散开又聚拢,翅膀带起的风卷着尘土,迷得人睁不开眼。其中一个工徒眼尖,指着埂下的阴影处:\"在那儿!\"

埂坡下的阴凉里,躺着个穿粗麻布短打的工徒,看背影有些眼熟。两人凑近了才认出,是住在最末间窝棚的老陈。老陈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头,据说年轻时读过几年书,后来家道中落才来做苦工,平时总揣着个油布包,谁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此刻他双目紧闭,脸色青灰,已经没了气息。而那些乌鸦竟没飞走,反而俯冲下来,用喙衔起地上的湿土,一点一点往他身上盖,像是在掩埋什么珍宝。短短片刻,老陈的胸口就被鸦群衔来的土盖了小半,黑鸦、黄土、青灰色的尸体,看得人头皮发麻。

消息传回主堤,工徒们都停下了手里的活。有人说:\"老陈这是积了德吧?连乌鸦都帮他覆土。\"也有人嘀咕:\"怕不是得罪了什么邪祟,乌鸦来报信的......\"

王都头皱着眉走过去,踹了踹地上的土堆:\"哪来的怪事!把他抬到一边,别耽误干活!\"

两个抬尸的工徒刚要动手,其中一个突然\"咦\"了一声——老陈胸前的土被乌鸦衔得格外严实,像是在护住什么。他伸手扒开土块,摸到个硬硬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掏出来一看,是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的小卷轴,打开来,里面竟是一卷手抄的《金刚经》。

纸页已经泛黄,字迹却工整秀丽,每一笔都透着虔诚,边角被磨得发亮,显然是被人常年揣在怀里摩挲。工徒们围过来看,有人恍然大悟:\"怪不得老陈总躲在窝棚角落念念有词,原来是在诵经。\"

\"我就说他不一样,上次王都头鞭子抽过来,他都没躲,只护着胸口......\"

\"难怪乌鸦会来护着他,这是佛祖显灵了吧......\"

议论声里,王都头的鞭子垂了下来,脸上的横肉也松了些。他盯着那卷经书看了半晌,突然说:\"这埂下太潮,找块高坡,好好埋了。\"

工徒们自发地找来了木板,拼成简易的棺椁,又有人从伙房拿了块干净的粗布,盖在老陈身上。几个读过书的工徒捧着那卷《金刚经》,走在前面引路,乌鸦群没有再跟着,只是落在远处的树梢上,静静地看着队伍走向圩堤外的高地。

埋土的时候,有个年轻工徒突然说:\"我前几天起夜,看见老陈在月光下对着经书磕头,嘴里说'愿以微善,护此圩安'......\"

这话一出,工地上静悄悄的。谁也没想到,这个每天默默干活、被鞭子抽了也不吭声的老头,竟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这片圩堤。

后来,利国圩如期完工,那年汛期来得特别猛,上游溃了好几个小圩,唯独利国圩安然无恙。工徒们都说,是老陈的《金刚经》起了作用,连乌鸦都帮着他守护这片土地。

再后来,有人在老陈的坟前立了块石碑,上面没刻名字,只刻着\"经卷护圩\"四个字。每到清明,总会有乌鸦落在碑上,像是在提醒往来的人:有些沉默的善,从来都不会被遗忘,哪怕是乌鸦,也会记得用土来掩埋那份虔诚。

而那卷《金刚经》,被工徒们小心地收在圩堤的土地庙里,香火常年不断。往来的船家经过利国圩,都会上岸拜拜,说:\"有老陈的经书在,这圩堤比铁打的还结实。\"

阳光穿过庙檐,落在泛黄的经卷上,字迹间仿佛还留着老陈揣在怀里的温度,和乌鸦衔来的、带着湿气的泥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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