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风裹挟着稻田的湿气,在晒谷场上打着旋儿。周大胆和罗二狗躺在竹床上,头顶是密密麻麻的星子,远处传来几声零星的狗吠。
\"听说了吗?老李家闺女前天晚上撞邪了。\"罗二狗压低声音,竹床随着他翻身的动作发出吱呀声响。
周大胆嗤笑一声,吐掉嘴里的草茎:\"少扯淡,这年头谁还信这个。\"
\"你不信?\"罗二狗支起半个身子,月光在他瘦长的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村里老人传下来的见鬼法子可多了,要不要听听?\"
周大胆来了兴致,枕着手臂示意他继续。
罗二狗清了清嗓子,声音忽然变得飘忽:\"第一种,夜半梳头。子时三刻,拿把木梳对着镜子梳头,不能开灯,只能点一根白蜡烛。梳到第四十九下时,镜子里会出现...\"
\"出现什么?\"周大胆感觉后颈一凉。
\"梳头的手。\"罗二狗的声音轻得像片落叶,\"但不是你的手。\"
晒谷场边的老槐树突然沙沙作响,周大胆猛地转头,却只看见树影婆娑。他咽了口唾沫,强作镇定:\"还有呢?\"
\"第二种,筷子竖碗。\"罗二狗竖起一根手指,\"盛半碗清水,拿三根筷子竖在碗中央,嘴里念'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要是筷子立住了...\"
\"怎样?\"
\"说明有东西正站在你身后。\"罗二狗突然伸手拍在周大胆肩上,吓得他一个激灵。
\"操!\"周大胆骂了句脏话,心跳如鼓,\"你他妈找死啊!\"
罗二狗嘿嘿直笑,月光下他的牙齿泛着青白的光:\"怕了?\"
\"怕个屁!\"周大胆梗着脖子,\"都是骗小孩的把戏。\"
\"那第三种你更不信了。\"罗二狗神秘兮兮地凑近,\"午夜十二点整,关掉所有灯,对着镜子削苹果。皮不能断,削完就能看见...\"
话没说完,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像是婴儿的啼哭。周大胆浑身一颤,竹床跟着晃了晃。
\"看见什么?\"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
罗二狗却不答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要不你试试?\"
周大胆猛地坐起身:\"试就试!老子倒要看看是哪个龟儿子在装神弄鬼!\"
\"好!\"罗二狗一拍大腿,\"明天晚上子时,你家堂屋那面穿衣镜正合适。我准备苹果和刀,你敢不敢?\"
月光突然被云层遮住,晒谷场陷入一片昏暗。周大胆感觉有股寒气顺着脊梁爬上来,但少年的倔强让他脱口而出:\"谁不敢谁是孙子!\"
第二天傍晚,周大胆回家时发现堂屋的穿衣镜被人仔细擦拭过,镜面亮得能照出人影。镜前摆着一张小方桌,桌上放着个红得发亮的苹果和一把水果刀。
\"你搞的?\"他转头问靠在门框上的罗二狗。
罗二狗点点头,脸上带着古怪的笑容:\"万事俱备,就等子时了。\"
周大胆突然有些后悔昨晚的冲动。他走近方桌,拿起那把水果刀。刀锋在夕阳下泛着冷光,莫名让他想起老人说的\"杀过人的刀会泛青\"。
\"这刀...\"
\"我家切水果的。\"罗二狗打断他,\"怎么,怂了?\"
周大胆把刀往桌上一拍:\"放屁!老子周大胆的名号是白叫的?\"
夜幕很快降临。周大胆坐在堂屋门槛上,看着月亮慢慢爬上天穹。罗二狗不知何时离开了,说是去准备些\"辅助道具\"。堂屋里只剩下周大胆和那面镜子,镜中映出他模糊的轮廓。
十一点五十分,罗二狗还没回来。周大胆起身关掉了堂屋的灯,只有月光从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在地面上画出一道惨白的分界线。他摸黑走到方桌前,摸到了冰凉的苹果和更冰凉的水果刀。
手机显示23:59。周大胆深吸一口气,站在镜前。月光此时正好照在镜面上,他看见自己的脸在黑暗中泛着诡异的青白色。
当时针分针重合的瞬间,周大胆开始削苹果。
刀刃切入果皮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小心翼翼地转动苹果,看着果皮像一条红色的蛇缓缓垂落。镜中的自己动作僵硬,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手中的苹果。
削到一半时,周大胆感觉脖子后面有股凉气。他强忍着不回头,继续专注于手中的活计。苹果皮已经垂到桌沿,再削几圈就该结束了。
就在这时,镜中的光线突然暗了下来。周大胆抬头,发现镜中的自己身后多了一片阴影。那片阴影在蠕动,像是有生命般缓缓扩散。
他的手开始发抖,刀刃差点划断果皮。稳住!他在心里告诫自己,都是心理作用。镜中的阴影越来越浓,几乎要吞噬整个背景。而他的倒影却越来越清晰,清晰到能看见瞳孔里细小的血丝。
还差最后三圈。周大胆加快动作,想尽快结束这场荒唐的试验。突然,镜中的自己嘴角抽动了一下。
周大胆僵住了。他确定自己没有笑,但镜中的\"他\"分明在笑——那种嘴角咧到耳根的、不自然的笑。
苹果皮在这时断了。
\"啪\"的一声轻响,果皮落在桌上。周大胆惊恐地发现镜中的景象开始扭曲,自己的倒影像是浸了水的油画,五官慢慢融化。更可怕的是,融化的皮肤下露出另一张脸——惨白的、七窍流血的脸!
\"啊!\"周大胆尖叫一声,手中的苹果和刀同时掉落。水果刀在镜面上划出一道裂痕,那道裂痕诡异地渗出暗红色的液体。
他踉跄后退,撞翻了方桌。镜子\"哗啦\"一声碎裂,无数碎片像锋利的牙齿般散落一地。周大胆转身就跑,却在门槛处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重重摔在院子里。
月光下,他看清了绊倒自己的东西——是罗二狗平时随身携带的帆布包,里面露出半截白色的蜡烛和一捆暗红色的线香。
周大胆连滚带爬地冲出院子,一路狂奔到村口的老槐树下才停下。他喘得像条离水的鱼,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罗...罗二狗?\"他颤抖着呼唤,回答他的只有树叶的沙沙声。
第二天清晨,村民们在晒谷场找到了昏迷不醒的周大胆。他蜷缩在竹床上,手里死死攥着半截苹果皮。而罗二狗,从此再没人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