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像烧红的烙铁砸在d-12区的白色泡沫高地上，空气蒸腾扭曲。耿炎叉腰站在凝固的“浪花”边缘，脚下是通往地下空洞的合金管道接口，粗得能钻进去个人。他啐了口带沙的唾沫，指着那黢黑发亮的管壁，对着刚爬上来的技术员吼，唾沫星子在热风里瞬间干透：“看清楚了？这管子！老子叫它‘驴肠子’！韧得能勒死大象，防渗？小菜！保温？够格！给梭梭崽子送奶的命根子，就得这个成色！”
技术员小张抹了把糊满沙尘的护目镜，猛点头，声音透过防尘口罩闷闷的：“耿工，接口焊死了！苍蝇都飞不进一滴！压力测试稳如老狗！”
耿炎布满油污的脸上这才挤出点笑模样，像干裂的盐碱地开了缝。他抬脚，厚重的工装靴底“哐”一声踹在冰冷的管道上，震得脚底板发麻。“听见没？实心儿的！就等咱的‘不死根’下去，吸干那毒水潭子！”
不远处的沙地上，几台“点绿手”的机械巨臂正缓缓降低。末端特制的栽植器稳稳托着一株深绿色的梭梭幼苗。那根系被特殊的保水凝胶包裹着，粗壮虬结，远超寻常，像几条沉睡的墨绿色小蛇盘踞在土团里。机械臂精确校准角度，将根系对准泡沫层上预留的栽植孔，稳稳下沉。
滋——
轻微的摩擦声传来，根系没入孔洞，深入下方被水流浸润、矿化度正在下降的空洞顶部岩层缝隙。
“一号梭梭母株，定植完成！”青禾的声音透过加密频道传来，带着实验室里罕见的激动，“深层土壤湿度感应器激活...根尖微震动反馈...接触水体！矿化度...4.8g\/L！临界值！梭梭，顶住啊！”她最后一句几乎是屏着呼吸喊出来的。
战略室巨幕上，代表那株梭梭的绿色光点微微闪烁，旁边跳动着根系感应器传回的实时数据：【根系微活动：微弱，但存在】。林燊燊站在屏幕前，目光沉静，指尖无意识捻动着窗台上那块火焰纹玄武岩小样冰冷的棱角。棱角抵着掌心的旧伤，一丝尖锐的刺痛刺入神经，瞬间压下了元初湖深处一丝因梭梭根系接触“毒水”而泛起的、想要强行干预的细微涟漪。
就在这时！
呜——呜——呜——！
刺耳的警报如同生锈的钢锯在耳膜上拉扯，瞬间撕裂了短暂的期盼！巨幕上，刚刚稳定的梭梭光点骤然变红，疯狂闪烁！旁边数据瀑布般刷下：
【警告！b-7区“虬龙汲渊”支线管道压力异常激增！】
【滴灌堡垒集群离线！】
【水质传感器：回流液浑浊度超标500%！检测到高浓度未知有机悬浮物！】
画面瞬间切到b-7区！只见一条铺设在地表、连接着主“虬龙”管网和一片新栽梭梭“活格子”的黑色支线管道，中段如同吃坏了肚子的巨蟒，剧烈地鼓胀、扭曲！下一秒！
砰！！！
一声闷响！坚韧的“驴肠子”管壁竟被硬生生撑破一道裂口！一股粘稠的、如同石油般漆黑发亮的液体，混着刺鼻的腐臭和化学药剂的怪味，高压喷射而出！滚烫的黑雨劈头盖脸浇在下方一片刚栽下三天的梭梭“活格子”上！
滋滋滋——！
黑液沾上梭梭嫩绿的叶片和浅褐色的幼茎，瞬间腾起带着恶臭的白烟！那些原本挺立着、带着倔强生机的幼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蔫软、发黑、卷曲！覆盖着“活格子”的沙土表面，迅速凝结出一层油腻发亮的黑色硬壳，在烈日下闪着不祥的光。
“老子的苗！！”耿炎在d-12现场目眦欲裂，对着频道咆哮，声音劈了叉，“哪个狗娘养的往老子血管里灌沥青？！”
“不是沥青！”青禾的AR影像带着惊悸弹出，高倍显微画面锁定一滴溅射到镜头上的黑液——无数细小的、包裹着黑色油膜的微囊在蠕动，“是...是油包水微囊悬浮液！核心是超高浓度的复合除草剂！专门针对深根灌木！渗透性极强！这浓度...沾根必死！”
赤红炎镜片寒光爆射，指尖在虚拟键盘上刮起残影：“污染源锁定！注入点在b-7支线管道上游三通阀！阀门远程操控记录被覆盖！最后手动操作...八小时前！操作员指纹...钱小眼！”
“钱小眼？！又是这个吃里扒外的杂碎！”耿炎气得浑身发抖，一脚踹在旁边无辜的复合桩上，震得沙子簌簌落下。
“抓！”林燊燊的声音透过频道传来，冷得像西伯利亚的风，毫无波澜。他摊开的手掌里，那块玄武岩小样的棱角更深地压进皮肉，一丝新鲜的刺痛混合着旧伤，死死锁住元初湖深处翻腾的怒意。
地下三层，最高安全级别隔离审讯室。
惨白的无影灯下，钱小眼被合金镣铐固定在椅子上，胖脸上油汗混合着沙尘，像个发霉的汤圆。雷震铁塔般立在阴影里，带来的压迫感让空气都凝滞了。
赤红炎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反射着冷光，指尖在虚拟键盘上一划。巨幕上瞬间弹出支线管道爆裂、梭梭幼苗被黑液腐蚀枯萎的高清画面，还有那油包水微囊的特写，以及钱小眼的操作日志截图。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砸地：“钱小眼，给‘虬龙’下毒，断仙农的根。‘园丁’这回赏了你几粒‘黑芝麻’？”
钱小眼肥厚的嘴唇哆嗦着，眼神惊恐地乱瞟，不敢看屏幕上的惨状：“我...我不知道啊赤总！我就是...就是按吴工...吴振声给的指令，检查阀门！他...他说新系统要压力测试，让我手动开关一次三通阀记录参数...我真不知道里面有那鬼东西！”
“吴振声？”赤红炎指尖一点，旁边立刻弹出吴振声被按在码头、虎口青蝎刺青狰狞的照片，“‘蝎子’的毒针，戳到你手上了？”
钱小眼身体猛地一颤，像被电击：“他...他说是‘园丁’的新配方营养液...给试验田加餐...神不知鬼不觉...事成之后...磐石冶金海外账户...”他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呜咽。
“营养液？”阴影里的雷震突然开口，声音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皮，“浇死了苗，毒烂了地。这‘餐’，断子绝孙。”
钱小眼脸上最后一点血色褪尽，抖得像风里的枯叶。
审讯室厚重的合金门无声滑开。苏晴端着一个白瓷碗走了进来，碗里是熬得浓稠喷香的小米粥，金黄的米油上还漂着翠绿的葱花。食物的暖香瞬间冲淡了冰冷，却让钱小眼抖得更厉害。她看也没看瘫软的胖子，径直走到主控台前，拿起那个还在循环播放梭梭苗枯萎惨状的平板。
苏晴的手指在平板上轻点几下，画面瞬间切换。镜头对准了战略室外走廊一角——那里不知何时支起了一个简易无菌操作台。青禾正戴着口罩和手套，小心翼翼地将几支装着灰白色活跃菌液的试管，注入一个连接着复杂管道的小型培养罐。罐体上贴着醒目的标签：【吞油1号·改】。
“老铁们！”苏晴清亮的声音陡然拔高，脸上冰霜尽褪，瞬间切换到直播间特有的、带着点小恶魔般狡黠的灿烂笑容，对着悄然升起的直播无人机镜头晃了晃手里的平板，画面正好定格在“吞油1号”培养罐上，“插播硬核小剧场！仙农特供‘梭梭宝宝开胃菜’——专治水土不服、乱吃东西闹肚子！看见这灰白小可爱没？‘吞油1号’升级版！专啃各种工业地沟油、化学添加剂、还有不长眼的下毒黑芝麻糊！火箭刷起来！前十名送‘菌菌特攻队’限量版冰箱贴——自带净化厨房油烟bUFF！”
弹幕瞬间被“卧槽黑手去死”、“菌菌冲啊”、“苏女神带货越来越硬核了”刷爆。
钱小眼看着屏幕上那活蹦乱跳的菌液，又看看苏晴笑靥如花的脸，最后目光落在那碗金黄的小米粥上，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战略室里，林燊燊的目光扫过屏幕上苏晴的直播画面，落在旁边实时监控的d-12区。那株最先种下、根系深探空洞水体的梭梭母株，感应数据依旧微弱而顽强地跳动着【根系微活动：持续】。他捻动指尖，一粒控制台上震落的沙尘被他捏在指间。
“赤红炎，”林燊燊声音低沉，“污染支线管道，物理隔离。黑液污染区表层沙土，刮除五公分，高温消杀。”
“明白！”赤红炎迅速执行指令。
“至于那潭‘毒奶’...”林燊燊的目光投向巨幕上代表“虬龙之渊”空洞的幽蓝光点，以及旁边标注的【水体污染：油膜覆盖层+高浓度除草剂残留】，“‘开胃菜’...该上桌了。”
命令下达。b-7区污染现场，待命的“点绿手”立刻挥舞起巨大的铲斗，如同冷酷的外科医生，将被黑液浸透、凝结成硬壳的表层沙土连带下面蔫死的梭梭苗，一层层铲起，装入特制的高温焚烧拖车。灼热的气浪和蛋白质烧焦的恶臭弥漫开来。
与此同时，d-12区白色泡沫高地。一个密封的银色罐体通过管道，连接上那根通往空洞深处的垂直“血管”。林枫的电子音冰冷播报：“‘吞油1号·改’菌液注入开始。流量：200L\/分钟。预计抵达水体时间：3分钟。”
地下空洞。幽暗，死寂，冰冷。巨大的水体表面，覆盖着一层令人作呕的、五彩斑斓的油膜。来自垂直管道的灰白色菌液，如同生命的溪流，无声地注入这潭死水。
变化并非瞬间发生。
最初的半小时，空洞水体监测数据几乎纹丝不动。油膜依旧，毒素浓度依然高企。
战略室里，耿炎焦躁地来回踱步，靴底摩擦合金地板发出刺耳的声音。赤红炎紧盯着屏幕，指尖冰凉。苏晴的直播早已关闭，她安静地站在林燊燊侧后方，杏眼紧锁着水体传感器读数。
突然！
嗡——
水体浊度传感器的曲线，极其轻微地向上挑了一下！紧接着，代表油膜厚度的红外反射率数值，开始出现微小但持续的...下降！
“动了！菌群开始工作了！”青禾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AR放大空洞水体边缘一处高清摄像头捕捉的画面——灰白色的菌落如同活着的绒毯，正沿着油膜的边缘疯狂蔓延！它们所过之处，那五彩斑斓的油膜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迅速消融、变薄！浑浊的水体，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透出一丝清亮！
【油膜覆盖率：下降0.7%...1.2%...】
【有机毒素浓度（以草甘膦计）：下降0.3ppm...0.5ppm...】
【水体溶解氧含量：微弱上升！】
数据如同涓涓细流，缓慢却坚定地向着好的方向变化！
“好！啃！给老子啃光那些狗屁膏药！”耿炎狠狠一捶控制台，震得屏幕乱晃。
就在这初现曙光之际，加密频道猛地炸响雷震冷硬如刀的报告，背景是呼啸的江风和引擎的轰鸣：“林董！渔船诱饵咬钩了！目标在青龙江上游，小青山废弃水文站靠岸！卸下十几个密封金属桶！桶体标识...‘磐石绿业·特效植被抑制剂’！接货人...正往山里运！要截吗？”
“植被抑制剂？”赤红炎镜片寒光一闪，“就是浓缩的‘黑芝麻糊’！他们要在上游水源地下毒！一旦成功，‘虬龙’引的就是毒水！整个青焰计划全完！”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截，可能打草惊蛇，断了挖出“园丁”的线；不截，上游水源一旦被大规模污染，后果不堪设想！
林燊燊摊开的手掌猛然攥紧！那块火焰纹玄武岩小样坚硬的棱角瞬间深深嵌入掌心，尖锐的剧痛混合着温热的濡湿感（血），如同烧红的铁钉刺入神经！元初湖深处那足以改天换地的磅礴力量被这自毁般的痛楚死死摁住，激荡起无声的咆哮！他目光如电，扫过巨幕上两个生死攸关的画面：一边是“虬龙之渊”空洞水体中正缓慢而坚定吞噬油膜的灰白菌毯，一边是青龙江上游小青山那艘如同毒瘤的渔船。
“雷震，”林燊燊的声音嘶哑，带着砂砾摩擦般的粗粝，却斩钉截铁，“放桶进山。人，盯死。货，埋雷。”
“明白！”雷震的回应短促如刀锋劈落。
“赤红炎！”林燊燊目光转向内部沙盘，“启动‘分水阀’。上游原水，走二号净化备用线。隔离消杀等级...调到最高。”
赤红炎镜片精光爆射：“二号线启用！超滤+反渗透+活性炭+臭氧四级消杀！净化效率降至70%，但能扛住已知最高浓度污染！代价是...水压损失，d-12‘虬龙汲渊’流量下降30%！”
“30%...够梭梭吊命了。”林燊燊声音低沉，目光落回空洞水体监测屏。那代表油膜覆盖率的曲线，正以肉眼可见的斜率向下俯冲！灰白的菌毯在幽暗的水下视野中，已如燎原之火，吞噬了大半的污秽！【油膜覆盖率：32%！毒素浓度下降至初始值45%！】
“告诉‘吞油1号’，”林燊燊的指尖松开，任由掌心渗出的血珠滴落在控制台边缘，留下一个深红的圆点，“加餐...管够。”
七天后。d-12区核心，“虬龙之渊”正上方。
风沙依旧灼热，但空气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类似雨后泥土的清新潮气。巨大的白色泡沫高地边缘，那最先种下的梭梭母株，原本被所有人揪心观望的深绿色身影，此刻竟拔高了一小截！虽然只有几厘米，但那些曾蔫软的叶片完全舒展开来，肥厚坚韧，在烈日下泛着健康的墨绿油光。更令人振奋的是，靠近根茎部的主干上，分出了两条稚嫩却充满力量的新枝！
青禾半跪在沙地上，戴着草帽，小心翼翼地在梭梭母株根部周围铺上一层混合着腐殖质和特殊菌剂的浅褐色颗粒。她动作轻柔得像对待初生的婴儿，指尖拂过那新生的嫩枝。“‘肉蓉引’孢子接种完毕...小家伙，给点力，早点给咱抱上‘沙漠黄金’娃娃！”她对着记录仪，声音带着阳光般的雀跃。
旁边不远处，苏晴的直播无人机静静悬浮。镜头扫过那株生机渐旺的梭梭母株，扫过周围更多新栽下、同样挺立着深绿身姿的梭梭幼苗，最后定格在青禾手下那些不起眼的褐色颗粒上。苏晴的声音透过面罩，清亮而带着一丝神秘的笑意：“老铁们！仙农‘沙漠金矿’正式挂牌上市！梭梭是矿主，肉苁蓉是金疙瘩！刷火箭预定首期‘沙金’份额，附赠‘矿主成长大礼包’——梭梭宝宝同款营养土，种阳台吸甲醛，贼棒！”
弹幕瞬间被“梭梭矿主威武”、“预定一吨金疙瘩”、“仙农种的不是草是金条”的狂潮淹没。
战略室里，赤红炎看着屏幕上苏晴直播间后台那疯狂跳动的预售金额，金丝眼镜也挡不住眼底的精光。他调出另一份刚解密的卫星追踪报告：“渔船诱饵的‘货’，最终进了小青山深处一个伪装成废弃护林站的据点。热源显示，常驻人员...至少五人。电子信号屏蔽严密，但有规律性的短波外联。‘园丁’的新花盆...找到了。”
林燊燊站在窗边，拿起窗台上那块火焰纹玄武岩小样。棱角处新旧交叠的暗红血痕在夕阳下如同燃烧的烙印。他屈指，将小样轻轻弹向沙盘上那个被标记为“荆棘护林站”的猩红光点。
“根扎下去了，”他看着小样在光幕上划过一道微红的弧线，“虫子...也该冒头了。”
窗外，最后一缕金光扫过农场西线。那片曾被“黑芝麻糊”荼毒、表层沙土被刮骨疗毒般铲除的b-7区焦土上，新的“活格子”已经重新铺就。深绿色的梭梭幼苗在深层滴灌的滋润下，将细小的根系顽强地扎向更深处，穿透残留的盐碱，寻找着生的希望。
苏晴关闭了直播，走到林燊燊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向那片新生的绿意，轻轻哼了一声：“根扎得越深，虫子越疼，对吧烨烨？”
林燊燊没有回答，只是摊开手掌。掌心，那块带着血痕的玄武岩小样静静躺着，棱角依旧锋利，如同永不卷刃的犁尖，指向黄沙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