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金油榨坊的石碾子刚转起来，坏消息就追着油香撞进了门。赤红炎的金丝眼镜蒙着层水汽，分不清是油坊蒸腾的热浪，还是他额头的冷汗。他把平板“啪”地拍在榆木榨膛上，震得刚滤出的、金灿灿的头道沙金油在陶盆里荡开涟漪。
“灵炎、青峦、白岳…周边七市十六县！所有签了意向合同的商超和粮油店！半小时内…集体退货！”赤红炎的声音像绷紧的钢丝，每个字都带着颤音，“理由？清一色：收到匿名第三方检测报告！沙金油检出‘微量有害生物碱残留’！附赠煽动性标题——”他手指用力戳着屏幕上一行刺目的血红大字：【沙漠仙油？致命毒油！】
报告截图在巨幕上炸开。醒目的红框圈住一项检测结果：【生物碱（以乌头碱计）：0.08mg\/kg！】旁边配着耸人听闻的“科普”：微量即可导致心律失常！
“放他娘的狗臭屁！”耿炎一把抄起捣油莎豆的木槌，眼珠子瞪得血红，“老子榨油坊连只苍蝇飞进来都要验明正身！哪来的乌头碱？！黑田这杂碎！正面打不过，泼粪扣屎盆子！”
青禾脸色煞白，AR影像疯狂刷着油莎豆的全基因图谱和代谢产物分析：“不可能！油莎豆基因组里根本没有合成乌头碱的代谢路径！这是栽赃！赤裸裸的栽赃！”
榨坊里弥漫着新油的浓香，此刻却像凝固的油脂，堵得人喘不过气。巨大的石碾在碾槽里发出沉闷的滚动声，如同压抑的心跳。
苏晴没看平板。她伸出食指，轻轻蘸了点陶盆里金灿灿、清亮亮的头道油。指尖温热滑腻，带着油莎豆特有的、类似杏仁和榛子的复合坚果香气。她将沾着油光的手指举到悄然升起的直播镜头前，声音清冽如冰泉击石：
“老铁们，闻到了吗？这‘致命毒油’的香味？某些人鼻子怕是长在举报信上，只闻得见铜臭和馊主意！”她舌尖轻轻舔过指尖的油光，动作自然得如同品尝佳酿，“嗯…香！甜！就这‘毒’，给我先来一桶泡饭！”
弹幕瞬间炸锅，被“苏女神霸气试毒”、“黑田阴沟老鼠”刷屏。
林燊燊捻动指尖，一粒漏网的油莎豆碎屑被他无意识地捏成粉末。生机燎原界深处一片沉寂，对这种污浊的栽赃，它不屑一顾。鼻端浓郁的油香混着榆木榨膛的木质气息，带来一种沉甸甸的真实感。
“第三方检测机构？”林燊燊声音低沉。
“‘信诺’检测中心！灵炎市最大的民营机构！报告有cmA和cNAS盖章！”赤红炎调出报告末尾的电子签章，鲜红的印章如同嘲笑的嘴。“他们咬死了样品来源可靠，检测流程合规！”
“样品来源…”青禾猛地抬头，“我们只在内部试验和签约商超提供过极小批次的试用装！商超的样品…会不会被调包？”
“查！所有流出样品的批次码！去向！”耿炎挥舞着木槌咆哮。
“来不及了！”林枫的电子音带着急促的运算嘶鸣，“舆情指数爆炸式增长！‘仙农毒油’话题已冲上热搜第七！合作渠道商正在直播销毁我们的油！物理封杀比法律流程快十倍！”
巨幕瞬间分割。左侧是网络上疯传的、超市员工将印有“沙金油”标签的油瓶倒入下水道的“正义”直播；右侧是神农系统监控到的、十几辆印着“信诺检测”logo的采样车，正兵分多路，目标直指燊燊农场油莎草试验田和晒盐场！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
“他们要‘坐实’源头污染！”赤红炎镜片寒光凛冽，“一旦在田里或盐池‘检出’同样的‘乌头碱’，我们就百口莫辩！”
战略室空气如同凝固的油。石碾的滚动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苏晴指尖的油光在镜头特写下晶莹欲滴。她忽然对着镜头展颜一笑，冰雪消融，晃花了无数屏幕前的眼睛：“老铁们！仙农紧急福利！一千个‘沙金油’源头见证官名额！就现在！报名跟车，全程直播‘信诺’专家的神圣采样！火箭刷起来！手慢的，只能看黑田牌独角戏！”
弹幕瞬间被“报名！”、“打脸去！”的狂潮淹没。后台报名计数器瞬间飙红！
林燊燊的目光扫过屏幕上那些疾驰的采样车，最终落回榨膛里汩汩流出的、金灿灿的新油。他摊开的手掌微微合拢，窗台上那块玄武岩小样冰冷的棱角抵进皮肉。
“开榨坊门。”林燊燊声音不高，却压过了石碾的轰鸣，“所有‘信诺’采样组，请进来。直播…取样。”
古老的榆木榨坊大门洞开。灼热的阳光混着更灼热的人气汹涌而入。几辆印着“信诺检测”的白色SUV被汹涌的直播人群和耿炎带着安保组“客气”地“请”到了榨坊门口。
为首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一脸公事公办的中年男人（胸牌：信诺采样部主任，赵明理）刚下车，就被几十个手机镜头怼到了脸上。他脸色僵硬，努力维持着专业仪态：“我们是合法采样！请无关人员…”
“怎么无关？”苏晴清脆的声音打断他，她举着自拍杆，镜头扫过赵明理僵硬的脸，又扫向榨坊里热气腾腾的石碾、蒸炒灶、巨大的榆木榨膛，最后定格在正缓缓流出金黄油脂的油槽上，“老铁们看！这位就是‘正义’的赵主任！他要取样证明咱的油‘有毒’！来！镜头给特写！让赵主任亲自选——这满屋子，地上堆的豆，锅里炒的胚，榨膛流的油，刚滤的渣…您随便指！指哪块，咱现场切哪块给您装！全程直播，童叟无欺！”
赵明理的额头瞬间冒汗。他身后几个采样员更是手足无措，被无数镜头和耿炎那铜铃般的牛眼瞪着，活像误入狼群的羊。
“我…我们有标准的随机取样流程…”赵明理试图挣扎。
“随机？”苏晴杏眼一眯，笑容里淬着冰，“行啊！来！林枫！把试验田、晒盐场、榨油坊所有监控区域的实时编号，投大屏！滚动起来！让直播间的老铁们公屏扣号！扣到哪个号，咱就去哪个区域，取哪块样！够不够随机？够不够公开？”她话音刚落，巨幕上瞬间分割出上百个实时监控画面，编号疯狂滚动！
弹幕彻底疯了！数字洪流瞬间淹没了屏幕！
赵明理的脸由白转青，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计划里隐秘的、可以“操作”的田间取样，被这铺天盖地的直播镜头和全民“随机”彻底搅成了无法控制的浑水！
“怎么？赵主任？”耿炎抱着胳膊，像座铁塔堵在门口，声音洪亮得震得房梁落灰，“老铁们等着呢！扣号啊！”
赵明理骑虎难下，硬着头皮，在无数镜头聚焦下，颤抖着指向巨幕上一个滚动到的编号——b09油莎草试验田，E7垄。
“好！E7垄！”苏晴声音穿透力十足，“老铁们！目标锁定！出发！全程直播，看赵主任怎么在咱眼皮底下‘检出毒’！”
人群如同开闸的洪水，裹挟着面如死灰的赵明理团队，涌向试验田。耿炎带着安保组如同押解，寸步不离。几十个直播镜头如同探照灯，将E7垄每一寸沙土都照得无所遁形。
取样过程枯燥而漫长。赵明理在无数镜头和耿炎虎视眈眈下，机械地按规程操作：戴手套，取无菌袋，随机选取植株，剪取根、茎、叶、块茎样品…每一个动作都被放大、审视。汗水浸透了他的白大褂后背。
赤红炎和金丝眼镜在战略室紧盯着所有直播流和神农系统的底层数据监控。“样本编号绑定GpS坐标和采样时间戳！全程数据链加密锁定！他们做不了任何手脚！”他声音带着冰冷的自信。
所有样品被封存，贴上唯一电子标签。赵明理如同完成一场酷刑，带着样品仓皇逃离。直播镜头追着他们的车尾烟，弹幕满是嘲讽和“坐等打脸”的欢呼。
三天后。信诺检测中心大会议室。长条桌两边，气氛如同绷紧的弓弦。
赤红炎、青禾代表仙农，对面是赵明理和信诺的副总，一个油光满面、眼神闪烁的胖子（王副总）。桌上放着几份刚打印出来、还带着油墨味的检测报告。
王副总干咳一声，拿起报告，脸上堆起职业化的假笑：“经过我中心严格复检，贵方提供的油莎草植株及土壤样品中，确实…未检出乌头碱成分。”他话音未落，会议室门被猛地推开！
苏晴举着直播手机，像一阵风卷了进来，镜头直接怼到王副总那张尴尬的胖脸上：“哟！王总亲口辟谣了！老铁们听见没？没毒！咱的油莎草干干净净！”弹幕瞬间被“打脸爽”、“王总脸疼不”刷爆。
王副总脸涨成了猪肝色。赵明理更是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
“但是！”王副总猛地拔高声音，试图扳回一城，他抓起另一份报告，手指用力戳着上面的数据，“我们在贵方晒盐场临近排碱渠的土壤表层样品中，检出微量多环芳烃（pAhs）残留！浓度虽未超标，但存在污染迁移至油莎草田的潜在风险！作为负责任的检测机构，我们必须提醒消费者…”
“多环芳烃？”青禾猛地站起，AR瞬间调出排碱渠改造前的卫星图像和历史数据，“排碱渠改造前，深层卤水通道区域曾因地质塌陷短暂暴露！该区域历史上存在小规模油气渗出记录！pAhs来源是天然地质残留！与油莎草种植毫无关系！”
“天然？”王副总冷笑，镜片后的小眼睛闪着精光，“消费者只关心油里有没有！谁能保证这些‘天然’污染物不会随着灌溉水…”
“我能保证。”林燊燊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手里没拿报告，只端着一个透明的玻璃培养皿。皿底铺着一层薄薄的沙，沙上分布着几块深褐色的油渍（pAhs模拟污染物），而油渍上，正覆盖着一层绒毯般的、活跃的灰白色菌落！
“石油烃降解菌，菌株代号：吞油1号。”林燊燊将培养皿放在桌上，推向王副总。菌落在灯光下微微蠕动，如同活着的沙。“专吃pAhs。晒盐场排碱渠改造完成后，已全域播撒。你检出残留的位置，”他目光扫过报告坐标，“是播撒前的本底值。现在的实际降解率…”
青禾立刻接上，AR弹出实时监测数据：【播撒区pAhs降解率：99.3%！未检出迁移至灌溉水系及油莎草田！】
王副总看着培养皿里那些蠕动的“吞油菌”，又看看直播镜头，胖脸上的肉都在抽搐。
苏晴的镜头牢牢锁定培养皿，声音清亮如刀：“看见没？咱仙农治污，靠的是‘吃’！某些检测机构治良心，靠的是‘吐’！吐脏水！老铁们，火箭刷起来！众筹给咱的‘吞油1号’宝宝买‘营养餐’——专吃黑心报告！”
赤红炎推了推金丝眼镜，将一份律师函轻轻放在王副总面前：“针对贵中心此前出具不实报告，对我方商誉造成重大损失的行为，律师函已备好。另外，”他指尖划过平板上刚收到的信息，“我们注意到，贵中心上周有一笔异常的大额境外咨询费入账，付款方缩写…b·t Group。真巧，黑田集团的离岸财务公司，也叫这个名。”
王副总瞬间面如死灰，跌坐在椅子上。
林燊燊没看瘫软的王副总。他目光落在培养皿边缘。一滴冷凝的水珠顺着皿壁滑落，滴在深褐色的油渍上，迅速被蠕动的灰白色菌落包裹、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