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死水微澜与天价合同
指尖死死抠进主控台冰凉的金属边缘，坚硬的棱角几乎要嵌进掌骨。
监控画面定格在那枚冰冷的衔尾蛇袖扣上，像一枚淬毒的钉子，狠狠钉进林燊燊的视网膜，也钉穿了他摇摇欲坠的理智。
血，在太阳穴里突突地撞。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气——那是愤怒和仇恨灼烧喉咙的味道。
“龙腾财务…墨镜男…” 他无声地咀嚼着这几个字，每一个音节都裹着彻骨的寒意。
三天前黄毛枯槁倒地的景象与父母焦虑争执的画面疯狂交叠，最终都指向同一个扭曲的蛇环标记。这不是简单的债务纠纷，这背后盘踞着一条噬人的毒蛇！
血仇！
这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他猛地闭上眼，强迫自己将翻腾的杀意死死压回心底。
不能乱。
四十六年的灵魂在嘶吼：冲动是复仇者最大的敌人！
力量，他现在最缺的就是力量。
生机燎原界是底牌，更是他唯一翻盘的希望，必须尽快掌握！
目标瞬间清晰：变强！搞钱！查清真相！
这片死地，就是他蛰伏的堡垒，也是他积蓄力量的兵工厂！
他不再看那定格的画面，转身大步走向旁边一个稍小些的库房——临时的实验室和育苗间。灰尘厚重，但几个大型塑料桶、量杯、搅拌棒等基础器具还在。
他拖过一个半人高的空塑料桶，搬来一桶密封的蒸馏水——父母做土壤实验剩下的宝贵资源。清冽的水流哗哗注入塑料桶，在死寂的空间里发出巨大的回响。
水注入大半桶时，他停了下来。
现在，是最关键的一步。
意识沉入脑海深处那片浩瀚恐怖的元初湖。
磅礴的生命本源如同沸腾的熔岩，仅仅是靠近，就感觉灵魂都要被灼穿、撕裂。他小心翼翼，用尽全部精神力，试图从那无垠的碧蓝中，剥离出微不足道的一丝气息。
这过程艰难得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捻起一根发丝。
精神力高度凝聚，额角青筋暴起，汗水瞬间浸湿了鬓角。
终于，一丝微弱到近乎虚无、带着难以言喻生命律动的“水滴”，被他艰难地引导出来。
“滴答。”
一声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轻响，那缕无形无质、却蕴含着恐怖浓度的生机元液，落入眼前盛满蒸馏水的塑料桶中。水面甚至没有漾起一丝涟漪。
成了！
林燊燊脱力般后退一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喘息。仅仅是引导这么一丝，精神力的消耗巨大无比
他不敢怠慢，立刻拿起搅拌棒，伸入桶中用力地、匀速地搅动起来。稀释，必须彻底稀释！
完成初步搅拌，他拿起精密ph试纸浸入水中。
试纸颜色稳定在淡黄色区域——ph值接近7，中性。
初步成功！
但效果如何？
他拿着小烧杯走到外面龟裂的灰白碱土上，分别挖取表层、中层、深层土壤样本。
又找来十几个废弃的一次性塑料杯，在杯底戳孔，装入混合土壤样本。提着稀释好的水回到育苗间，再次进行梯度稀释。
翻出库房里仅存的种子——一小袋皱巴巴的“红芭蕾”樱桃萝卜种子和几粒干瘪黄瓜种。
严格按照对照试验操作：蒸馏水浸泡一组；不同梯度稀释元液浸泡另外几组；播种到装了死地土壤的塑料杯里，做好标记。
小心翼翼将所有塑料杯放在育苗间避光角落。看着那些埋进灰白废土里的渺小种子，林燊燊眼神沉静。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指尖那一点微末的生机，能否撬动这片被科学判了死刑的土地。
夕阳将燊燊盆地染成一片凄艳的血红，一阵由远及近、异常狂暴的引擎轰鸣声粗暴地撕裂了黄昏的宁静！
林燊燊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如鹰隼，无声闪身到布满灰尘的窗边。
只见一辆沾满泥浆的越野车如同失控的蛮牛，一路狂飙卷起漫天黄尘，最后在晴湖边一个惊险甩尾急刹，车头距离湖水仅剩半米！车门“砰”地被撞开。
一个男人踉跄着跳下车。
他约莫三十五六岁，穿着皱巴巴的卡其色摄影马甲，头发凌乱，眼袋深重浮肿，下巴冒着青茬，脸上混合着长途奔波的疲惫和一种近乎疯狂的绝望。
岁月和压力在他眼角刻下了细密的皱纹。他无视了眼前死寂的废土，也仿佛没看到主控室门口的阴影，跌跌撞撞冲到湖边，双手拢在嘴边，用尽全身力气对着空旷的湖面和灰白大地嘶吼：
“林总！陈总！你们在哪儿？！出来啊！《仙灵》…《仙灵》要塌了！那是我的命！是你们砸了1.2亿的心血啊！！钱呢？！后续的钱在哪里？！”
嘶吼声在盆地里回荡，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崩溃，显得格外凄厉。
喊到最后，他双腿一软，“噗通”跪倒在湖边砂石地上，双手深深插入粗糙的砂砾中，肩膀剧烈耸动，压抑的呜咽声断断续续传出。
林燊燊眉头紧锁。
这人是谁？
认识父母？
《仙灵》？
1.2亿？
后续钱？
他缓步走出主控室，脚步声在砂石地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跪在地上的男人如同受惊般猛地抬头，布满血丝、几乎要滴出血来的眼睛死死盯住林燊燊。
当看清林燊燊年轻的面容和那件眼熟的赭石色旧练功服时，他眼中的绝望瞬间被一丝微弱的、溺水者般的希望取代！
“你…你是燊燊？林总和陈总的儿子？！”
男人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踉跄着冲到林燊燊面前，沾满泥土砂砾的手激动得想要抓住林燊燊的胳膊，又在半途生生停住，急切地挥舞着，声音嘶哑破碎，
“是我！唐小舟！《仙灵奇侠传》的导演唐小舟！你爸妈…他们的事…我…我昨天才知道！连夜从炎京赶过来的！完了！全完了！1.2亿！前期五千万早就烧光了！后续七千万呢？！合同上写得清清楚楚！下周一！下周一必须到账第一笔三千万！否则整个剧组就得停摆！场地要收回！搭建好的场景要拆！违约金！演员的定金！几百号人的工资！我…我拿什么填啊！”
他语无伦次，巨大的压力几乎将他压垮，声音里充满了走投无路的悲鸣。
林燊燊后退半步，避开对方喷溅的唾沫和过于激动的情绪，脸上是中年灵魂的沉静审视。
他打量着眼前这位被巨额资金缺口逼到崩溃边缘的导演。
“唐导？” 林燊燊的声音平静无波，像投入滚油中的一滴冷水，“节哀。找我父母有事？他们不在了。至于后续资金…” 他故意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捕捉着唐小舟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合同给我看看。”
唐小舟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手忙脚乱地从马甲内侧口袋掏出一个厚实防水袋包裹的文件夹，近乎粗暴地撕开，抽出里面那份装订整齐、页角明显被无数次翻看而卷边磨损的合同。
他双手颤抖着，几乎是将合同“塞”到林燊燊手中，声音带着哭腔：
“看！林同学你看！全资协议！总投资1.2亿！林总和陈总是唯一的投资人！前期五千万早就支付到位了！合同…合同在这里！盖着公章，有他们的亲笔签名！绝对真实！后面…后面还有七千万的支付节点啊！白纸黑字！下周一就是第一笔三千万的死钱！现在人没了，钱…钱在哪里啊？！”
他指着合同上清晰的支付条款和日期，手指抖得厉害。
林燊燊接过合同，没有理会唐小舟关于后续资金的哭嚎，目光直接精准地扫向合同首页的总投资额和支付状态栏。
项目名称：《仙灵奇侠传》
投资方：林国栋、陈芳（唯一投资人）
总投资额：人民币壹亿贰仟万元整 (￥120,000,000.00)
支付状态：全额已付清
支付凭证：见附件银行回单（编号：xxxxxxxx）
“全额已付清”！
这四个字如同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林燊燊翻涌的心绪。
父母竟然在背负18亿农场债务的同时，悄无声息地全额支付了这1.2亿的影视投资！
这绝非正常商业行为，更像是一种…孤注一掷的布局？
或者，另有隐情？
他压下心中巨大的疑惑，凭借四十六年的经验和此刻绝对的冷静，继续快速翻阅合同，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直接锁定最后的附属条款。
附加条款（一）：演员指定与选角权
“…基于投资方林国栋、陈芳之独子林燊燊先生，其个人形象、气质与剧中灵魂人物‘李逍遥’高度契合，经制片方与投资方友好协商一致同意，特此约定：
1. 林燊燊先生为该剧男主角‘李逍遥’角色的唯一指定人选。
2. 林燊燊先生享有该剧女主角‘赵灵儿’及其他主要角色的最终选角决定权（在同等条件下）。
3. 林燊燊先生出演‘李逍遥’的片酬标准参照行业S级新人顶格执行，合同签订时已预付30%（即人民币xxx万元整，该款项已包含在总投资额中）…”
唯一指定人选！
选角决定权！
预付片酬！
林燊燊的呼吸有了一瞬间的凝滞。
这份合同，不仅仅代表着父母已全款支付的1.2亿巨额投资的所有权益，更在无形中，将一把名为“主角之位”和“选角权柄”的钥匙，强硬地塞到了他满是泥土的手中。
尤其当那个名字——“苏晴”，作为“赵灵儿”的头号热门，她的命运，此刻竟被这份合同牵引着，落入了他的掌心。
一丝极淡、却带着绝对掌控意味的弧度，在林燊燊紧抿的嘴角悄然掠过，快得如同幻觉。
父母…你们到底在计划什么？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无波地看向眼前几乎要瘫软在地、只剩下绝望呜咽的唐小舟。
“唐导，” 林燊燊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黄昏的凉风和导演的悲鸣，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平静，“你看合同，是不是看得不够仔细？”
唐小舟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茫然地看着他：“什…什么？”
林燊燊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在那行清晰无比的“支付状态：全额已付清”上，指尖沉稳有力。
“合同写得清清楚楚，1.2亿，我父母已经全款付清了。” 他的声音平淡，却像一道惊雷在唐小舟耳边炸响，“包括我的预付片酬。所以，不存在什么‘后续七千万’。”
唐小舟瞬间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眼睛瞪得滚圆，嘴巴无意识地张大，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连呜咽都停止了。
他脸上混合着极致的震惊、茫然和一种荒谬的、死里逃生的狂喜预兆，表情精彩至极。
“全…全款付清了？不可能！财务…制片主任…他们明明说…” 他语无伦次，猛地扑上来，几乎是用抢的夺过林燊燊手中的合同，颤抖的手指疯狂地翻到首页，死死盯着那行“全额已付清”和后面的凭证编号，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几秒钟的死寂后，一声带着哭腔的、劫后余生般的狂吼从他喉咙里爆发出来：“付清了！真的付清了！天啊！有救了！剧组有救了！”
他激动得手舞足蹈，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之前的绝望崩溃瞬间被巨大的狂喜淹没，像个疯子一样在原地转圈。
林燊燊冷眼看着他失态的模样，直到唐小舟稍微平静了一点，才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唐导，冷静点。钱既然已经付清，剧组正常运转就是你的责任。”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份合同，最后落回唐小舟脸上，带着一种远超年龄的沉稳与压迫感，“现在，我们来谈谈正事。”
他扬了扬下巴，指向那份被唐小舟紧紧攥在手里、如同救命符般的合同：
“‘李逍遥’是我，这没得改。至于‘赵灵儿’是谁…以及其他人选，” 林燊燊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暮色，投向了遥远炎京影视基地那片喧嚣的选角场，“我说了算。剧组现在是什么情况？海选到了哪一步？把资料，尤其是‘赵灵儿’候选人的详细资料，尽快整理一份给我。”
唐小舟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
他看着眼前这个站在死寂废土上、穿着旧练功服的少年，第一次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位年轻的继承人，平静话语下蕴含的，是绝对掌控项目的权柄。
他手中那份合同赋予的权力，远比他想象的更直接、更强大。
“好…好！林…林先生！” 唐小舟下意识地换了称呼，声音带着敬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我…我马上整理！最迟明天上午，所有资料发您邮箱！剧组…剧组现在人心惶惶，就等您定海神针了！” 他语速飞快，态度恭敬得近乎谄媚。
林燊燊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走向主控室，留下唐小舟独自站在湖边，对着那份确认了“全额已付清”的合同又哭又笑，仿佛经历了一场生死轮回。
暮色四合，死寂的燊燊盆地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石子。
权柄的涟漪，已悄然扩散。而育苗间角落里，那些埋藏着微末生机的种子，在稀释元液的滋养下，正对抗着强碱的土壤，静待破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