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村号，舰桥。
轨道高度公里。
“庇护所”空域。
巨大的舰桥窗外，尘埃带是一片沉默的，吞噬一切的，死寂的褐色。
江锋站在星图前方，双手随意地撑在冰凉的合金台面上。
他微微低着头，目光落在台面上，不断滚过细微数据在他眼底流淌。
他似乎在审视，又似乎只是放空。
卡尔从身后走了过来，狂放的步伐，粗重的呼吸，清晰无比。
“舰长。诺曼底号的外壳清理作业完毕。”卡尔说道。
“装甲表层，被静电吸附的残留尘埃粒子已全部清除。燃料补给完成，所有预设检修项目通过最终检查。侦察舰状态良好，随时可以重新出航。”
“怎么叫我舰长？”江锋微微一笑。
“因为叫您江工，不合适。”卡尔耸耸肩：“而叫您老板吧……总感觉还是欠缺尊重。”
卡尔爽朗一笑：“所以，就舰长喽。”
“行。”江锋点点头：“请继续。”
卡尔顿了顿，随手一抛，将信息同步展示到光幕之上。
“另外，得益于庇护所空域的发现，石村号自身得以在没有外来威胁的情况下散热。循环系统已经在13分钟前完成了最后一次闭式冷却。”
“舰体平均温度稳定在最优区间，且储备了大量低温冷媒，目前系统运行一切正常。”
“除了……”卡尔有些严肃：“燃料消耗速度，比我们最初的预测，高出6.1个百分点。”
江锋没有立刻回应。
他缓缓抬起眼皮，视线从光洁的台面移开，越过卡尔的肩膀，投向窗外。
“那么，‘鹰爪’和‘云鲸’呢？”他问道：“当前的部署情况如何了。”
卡尔显然早有准备。他手腕微动，把另一组数据投射在光幕上。
“鹰爪全自动采矿无人机，4000架机群，已按照劳拉提供的坐标网格，完成全部部署。”
“它们已深入‘哀嚎之环’第7、第9高密度尘埃层。”
“正在锚定预设矿点，建立初始作业网络。”卡尔带着几分喜悦之情。
“劳拉和卢卡库，乘坐科迪亚克穿梭机，亲自在外面盯着。”
“她机载的光谱分析仪和尘埃样本，硬是在这片混乱的尘埃带里，确定了一条二氧化铀微粒分布异常集中的次级尘埃簇。”
“据她说，这里非常适合使用‘静电网格过滤采集法’。”
他停顿了一下，一组核心数据被他特意放大加亮：“这样一来，每架‘鹰爪’的日均理论开采量，能够达到200吨。4000架同时运转，日开采总量将达到……”
他报出那个数字时，不由得也为之感到震撼：“80万吨。”
江锋挑了挑眉，这批标准的采矿无人机，的确不愧是哈尔西设计的产品。
皮实耐用，微薄的投入就能换来巨额的产出，他很满意。
卡尔深吸了一口气，又算道：“石村号的标准载荷是5000万吨。”
“按照这个效率，满载时间只需要63天。说实话，这种效率……”
他摇了摇头：“我在矿业干了三十几年，前所未见。”
“好。”江锋只回了一个字。
卡尔清晰地看到了江锋的平静，他心底暗暗钦佩江锋对计划的绝对掌控。
从一开始利用石村号，一直到现在，每一步的决策都是在和死神赛跑。
他们输不起，所以一直都在赢。
江锋的目光没有在“鹰爪”的数据上过多停留，直接转向下一个关键点。
“燃料呢？‘云鲸’的部署状况如何？”
卡尔迅速切换数据。代表“云鲸”燃料采集无人机的蓝色图标群出现在光幕上，大部分都深深扎进代表冥河之泪大气层的模糊蓝色光晕里。
“‘云鲸’全自动燃料采集无人机，1000架机群，已按计划进入冰巨星大气顶层，部署深度达到预设的氢同位素富集层。”卡尔脸色稍显凝重。
“但目标区域环境比预想的更复杂。”
“冥河之泪的大气里面，甲烷等轻质碳氢化合物含量异常高，严重干扰了氢同位素的分离提纯效率。”他调出实时的作业参数。
“当前，每架‘云鲸’的日均有效燃料采集量，仅能达到275吨左右。”
他报出这个数字时，明显带着遗憾。275吨，低于理论设计值约莫一半。
“1000架总和，日均采集量是27.5万吨。”
卡尔继续说着，将燃料缺口的数据清晰地展示出来：“石村号当前的燃料储备，距离满足全载荷返航及应急冗余所需，缺口为322万吨。”
“按此采集速率计算，填满缺口，需要12天。”
江锋闻言沉默。卡尔看不出来，但他的心里，在无声地咆哮。
‘322万吨……12天！’
那根名为燃料的绞索，骤然间松开了。
‘成了！终于成了！’
一股巨大的释然席卷而来，几乎要让他长长地、毫无形象地呼出一口浊气。
‘云鲸物超所值！这要命的燃料窟窿，终于能堵上了！’
‘不用再看着燃料表心惊肉跳，不用再担心返航途中能量耗尽。’
‘无论任何星系，只要有气态行星，就不会缺乏燃料！呼！’
江锋没有把自己的兴奋展露出来，他只是看向卡尔，微微点头。
“很好。”
“干得不错。”
卡尔紧绷的肩膀松了下来。
但老工程师眼中，却有一股忧虑之色，逐渐上浮，盖住了喜悦。
“舰长。”卡尔向前走了一步，低声道。
“既然‘鹰爪’和‘云鲸’的部署都如此顺利，效率远超预期……”
“那么，等石村号这次满载而归之后，您是否……考虑过后续的计划？”
“后续的计划？”江锋疑惑道。
“是的。比如……组织一支更大的船队，带着更多的设备，重返阿基里斯裂隙？”
“这里矿藏的富集度，足以支撑一个超大型矿业集团的长期运作。”
他说这话时，眉头下意识地蹙起，一双眸子直直地看着江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