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们不远处，靠近舰桥窗的位置，一个娇小的身影静静站立着。
小灰怀里紧紧抱着那个和她一样高的，呆呆的江锋玩偶，小脸皱成一团，银色的眼眸失焦地凝望着窗外，望着那片被等离子护盾染成淡蓝色的宇宙深渊。
此刻，透过那层看似坚固的等离子护盾，狂暴的宇宙射线，高能的粒子风暴，如同无数细微的导弹，持续不断地轰击在石村号厚重的装甲表面。
对于小灰而言，无异于大夏天，什么也不穿，暴露在赤道的阳光下，旁边还点着一堆篝火。
和烤鸭，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好烫。’
小灰的意识里，这个念头在反复冲刷。
宇宙里的极端天体，并非任人把玩的玩具。
其伟大的力量，无论能否被人驯服，都值得敬畏。
“嘿，灰船长。”一个爽朗的声音打破了小灰的日志记录。
嘉丝蒂不知何时溜达了过来，满脸笑容，仿佛天塌下来也能当作被子盖。
“怎么样，我的坐标还算安全吧？”
“嘿嘿，离厄运双星可够远的，而且也不在虫洞密集区，咱们稳的一匹！”
小灰歪着头看她，银色的眼睛里，并没有什么兴奋的神色。
她皱了皱鼻子，低下头，把脸埋进江锋玩偶的肩膀里，给嘉丝蒂留下一个拒绝交流的背影。
嘉丝蒂的笑容尴尬地悬在半空中，随即转化为一丝无奈。
她耸了耸肩，看着小灰单薄的背影，小声嘀咕着：“固执，和老板一样。”
就在这时，布丝面前的全息星图猛地亮起。
无数细密的，代表高能辐射背景的光斑构成了一锅沸腾的胡辣汤。
色块漂移着，鲜明的，黯淡的，好似汤里的豆皮。
哈尔西的声音响起：“布丝博士，劳拉博士。数据显示，受红矮星运行到近日点影响，当前恒星系统内的空间天气极度恶劣。”
“并且，恒星系统内虫洞的活动频率正在快速增强，已经超过数据中的历史记录。”
“数据拟合失败，暂无合理因果关系能够解释数据。”
“但我认为，虫洞的活动频率和恶劣的空间天气必然有关联。”
布丝和劳拉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星图上，代表虫洞出现的刺目亮斑，如同荨麻疹一般点缀在星系之中。
尤其是靠近核心死区，以及冰巨星“冥河之泪”的附近空域，亮斑分布得格外密集。
“你是对的，哈尔西……”布丝快速放大星图局部。
“看这里，劳拉。红矮星被‘点燃’后，它自身的高能耀斑爆发频率增加了四十倍！”
“磁重联释放的能量冲击波，叠加双脉冲星的辐射激发，整个系统现在就像是一个反复爆发的超新星遗迹，充斥着热物质和能量……”
劳拉指着星图上被标记为深红的区域，那是环绕着“冥河之泪”的广袤空间。
“怎么会？虫洞事件平均每4小时就有一次？这和我们以前的观测……”
她手指轻颤，调出一段刚刚才捕捉到的影像，是伽马波段的记录，只有黑色和白色。
漆黑的虚空里，一个针尖大小的亮点突然出现，然后就变得比太阳还亮。
同时记录的引力波信号表明，那是一个微观尺度的虫洞，无缘无故地湮灭。
布丝微微摇头，看向劳拉：“每一次微观虫洞湮灭事件，释放的能量都相当于上亿吨tNt爆炸当量。整个恒星系统，就像是布满隐形的热核空雷。”
“劳拉，这就是阿基里斯裂隙，就和我跟你说过的一个样。”
她语气平静，听不出半点讽刺：“怎样，你满意吗？”
劳拉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我……观测数据里不是这样的。”
“劳拉，观测数据隔得太远了，最近的距离就是从米德尔星系观测。”
“但也有7光年的距离，那可是66亿亿公里，亿亿公里！”
“兆电子伏特的伽马射线，只需要几十公里的稠密大气，就能完全阻挡。”
“红矮星喷出的物质虽然不够稠密，但也比寻常的星际介质强得多，除非是太电子伏特的伽马射线，否则都根本无法穿透日球层。”
“换言之，只要距离系统质心100多个天文单位。”
“在那个恒星风和星际介质压力达到平衡的地方……”
“……我们就根本看不到这一幕了！”布丝深吸口气，满脸狂热。
“这就是为什么，大多数进入了阿基里斯裂隙的船，最后都出不去的原因。而无论以何种方式离开的人，恐怕……数据也都并不完善。”
“这就像用大雾天拍的照片来判断一座活火山会不会喷发。”
“火山灰和雾气混在一起，怎么可能不误判？”
布丝的话，让劳拉如遭雷击，她呆呆站在原地，紧紧抿着嘴。
过了好一会儿，劳拉突然闭上眼，又突然地睁开。
“我们要安全离开！”她坚决地说道：“完成目标，然后安全离开！”
“谈何容易。”布丝摇头，指着星图核心。
“微观湮灭只是开胃菜……你看这里，核心死区的边缘，距离质心2.8到3.2天文单位的空域内……四个独立的、持续存在的宏观虫洞！”
她的指尖重重地戳了过去，敲打在那四个被特意用刺目血红色光圈标记的位置。
“四个……宏观虫洞！”布丝的声音拔高。
“每一个的喉径都足以让石村号这样的巨舰通过。”
“它们……它们就像四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引燃的火药桶。”
“根据模型推演，任何一次宏观虫洞的湮灭……”
星图旁瞬间弹出令人心惊肉跳的动态示意图：“……都将喷吐出数百万吨级的等离子体和高能粒子流，喷流速度接近光速的三分之一。”
“在这种级别的能量洪流面前……”
布丝抬起头，环视舰桥内每一张惊骇的面孔，一字一顿地说：“……我们的护盾？装甲？它们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没有意义。”
一片令人死寂，笼罩了整个石村号舰桥。
布丝猛地拍下通讯频道，声音急迫。
“老板！诺曼底号！”
“收到请立刻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