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厨房的窗沿,老陈就已经站在灶台前了。瓷砖上沾着几点水渍,是他昨晚提前泡排骨时洒的——为了给秀琴做糖醋排骨,他特意查了三个菜谱,还在手机上存了“熬糖色不糊的秘诀”,反复看了好几遍。
锅里的油热了,他把沥干水的排骨倒进去,“滋啦”一声响,肉香瞬间漫了出来。老陈握着锅铲的手有点抖,不是怕烫,是紧张——以前都是秀琴做这道菜,他只负责吃,还总嫌她糖放得多、醋放得少。有次秀琴笑着拧他的胳膊:“嫌我做的不好,你自己做啊?”那时候他还嘴硬:“我跑货累得要命,哪有时间学这个?”
可现在,他却愿意花一早上的时间,守在灶台前,一点一点调整糖和醋的比例。他想起以前跑短途,每天晚上回家,秀琴都会把做好的糖醋排骨端上桌,热气腾腾的,排骨上裹着亮晶晶的糖色,萌萌会抢着啃骨头,油沾得满手都是,秀琴就拿着纸巾,一边擦一边笑:“慢点儿吃,没人跟你抢。”
那时候的厨房,总是飘着菜香和笑声,现在却只有锅铲碰撞锅底的“叮叮”声。老陈往锅里加了勺醋,呛得他咳嗽了两声,眼泪差点掉下来——不是因为醋味,是因为想起那些日子,心里又暖又酸。
除了糖醋排骨,他还炒了盘番茄炒蛋。秀琴爱吃溏心蛋,他特意把鸡蛋煎得外焦里嫩,蛋黄咬开能流出来;番茄也炒得软烂,汤汁能拌米饭。最后他把菜装进便当盒,是个印着小雏菊的旧盒子,还是萌萌上小学时,秀琴特意买的,说“用这个装饭,吃着都香”。后来萌萌长大了,这盒子就闲置了,老陈昨天翻出来时,盒盖的卡扣有点松,他找了根绳子缠了两圈,怕在路上洒出来。
送便当去超市的路上,老陈开得很慢。秋风吹过,路边的梧桐叶落了一地,像铺了层金黄的毯子。他想起以前跑短途,秀琴偶尔会坐他的副驾,跟他一起去送货,路过这样的梧桐道,她会打开窗户,伸手接飘落的叶子,说“这叶子像不像小巴掌?”那时候他觉得秀琴孩子气,现在却觉得,那样的时光,珍贵得像金子。
超市里人不算多,货架上摆满了零食和日用品,秀琴正在理零食区的货,背对着他,浅蓝色的工作服后背沾了点灰尘。老陈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秀琴回过头,看到他手里的便当盒,眼神愣了一下,然后飞快地扫了眼周围的同事——旁边理货的李姐正看着他们,嘴角带着点意味不明的笑。
“你怎么来了?”秀琴的声音有点低,伸手想接过便当盒,却又有点犹豫。
“给你送点饭,”老陈把便当盒递过去,指尖碰到她的手,这次她没立刻躲开,只是轻轻捏了捏便当盒的边缘,“你早上没怎么吃,怕你饿。”
李姐走过来,笑着打趣:“秀琴,你家老陈可真疼你,还特意送便当来,不像我家那口子,连我爱吃啥都记不住。”
秀琴的脸有点红,低下头,小声说:“他就是瞎忙活。”可老陈能看到,她的嘴角轻轻往上翘了一下,像以前一样,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笑。
“你先去休息室吃吧,这儿我帮你理,”李姐拍了拍秀琴的胳膊,“正好让我们也看看,老陈的手艺怎么样。”
秀琴点点头,拿着便当盒往休息室走,老陈跟在她后面。休息室很小,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墙上贴着“员工须知”,纸都有点发黄了。秀琴打开便当盒,看到里面的糖醋排骨和番茄炒蛋,眼眶突然红了——她好久没吃过老陈做的菜了,更别说这两道她最爱的菜。
“你怎么想起做这个了?”秀琴拿起筷子,夹了块排骨,咬了一小口,糖色熬得刚刚好,不甜不腻,就是醋放得有点少,像她以前的口味。
“看你最近累,想给你补补,”老陈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吃,心里像落了块石头,“我查了菜谱,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要是醋少了,下次我多放点儿。”
“不用,这样正好,”秀琴又夹了口番茄炒蛋,蛋黄流出来,沾在米饭上,“以前你总嫌我糖放得多,现在你自己做,还不是跟我一样?”
老陈笑了,是这几天来第一次真心的笑:“还不是跟你学的?以前你做这道菜,我能吃两碗米饭。”
两人就着饭菜,聊起了以前的事。老陈说:“还记得我们刚结婚那年,我开小货车去邻市送货,回来晚了,你在服务区等我,手里揣着保温桶,里面就是这个番茄炒蛋,菜都凉了,你还说‘热一热就能吃’。”
秀琴的眼泪掉在了便当盒里,她赶紧擦了擦,声音有点发颤:“那时候你还说,等以后有钱了,就买个大冰箱,把我做的菜都冻起来,你跑货的时候带着。”
“是啊,后来买了冰箱,你却没时间做了,”老陈的声音也低了,“我总说跑货赚钱,却忘了你也需要人陪。”
休息室里静了下来,只有秀琴吃饭的“沙沙”声。老陈看着她,想说点什么,想问“王哥”的事,想问那件灰色外套,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怕一开口,这好不容易暖起来的氛围,又会冷下去。
送完便当,老陈没立刻走,他在超市里转了转,帮秀琴理了理货架上的零食。有顾客来买东西,问他是不是秀琴的老公,他笑着说是,顾客说“你媳妇人挺好的,上次我买东西忘带钱,她还说‘下次再给’”。老陈听着,心里暖暖的——他知道秀琴是个善良的人,只是这些年,他忽略了她的辛苦。
下午接萌萌放学,小姑娘一上车就问:“爸爸,你今天给妈妈送便当啦?妈妈中午给我打电话,说你做的糖醋排骨可好吃了!”
老陈揉了揉萌萌的头:“那周末我们一起去公园放风筝好不好?妈妈也去,就像你小时候那样。”
“太好了!”萌萌欢呼起来,“我要把我的蝴蝶风筝带上,上次放风筝还是去年呢,妈妈说你不在家,没人帮我举风筝。”
老陈的心又酸了,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以后爸爸常在家,陪你放风筝,陪你写作业,还陪你开家长会。”
晚上回家,秀琴已经回来了,正在厨房做饭。老陈走过去,从后面轻轻抱了抱她——这是他这几天第一次主动抱她。秀琴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慢慢放松下来,靠在他怀里,声音很轻:“萌萌说你周末要陪我们放风筝。”
“嗯,”老陈把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能闻到她头发上的栀子花香皂味,和以前一样,“我跟车队说了,以后少跑长线,多跑短途,每周都能回家。”
秀琴没说话,只是反手抱了抱他,手臂很轻,却很用力。老陈知道,她心里也在慢慢变软,就像春天的冰,虽然还没完全化,但已经开始解冻了。
晚饭时,萌萌一直在说周末放风筝的计划:“我要让爸爸举着风筝跑,妈妈拍照,还要拍很多很多照片,贴在我的相册里,让同学看看我爸爸。”
秀琴笑着点头,给萌萌夹了块肉:“慢点儿吃,别噎着。”她的目光掠过老陈时,没再躲开,反而带着点温柔,像以前一样。
老陈看着桌上的饭菜,看着萌萌的笑脸,看着秀琴温柔的眼神,心里默默念着:再等等,再给彼此一点时间,那些不好的事,总会过去的。
睡前,老陈在阳台收衣服,秀琴走过来,帮他叠衣服。月光透过窗户照在他们身上,把影子拉得长长的。秀琴拿起那件米白色的真丝衬衫,轻声说:“这件衬衫,我洗干净了,以后不穿了,留着给萌萌当纪念吧。”
老陈知道,她是在暗示什么,是在跟过去告别。他点了点头,没说话,只是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秀琴的手很软,有点凉,他用力握了握,想把自己的温度传递给她。
“早点睡吧,”老陈说,“明天还要送萌萌上学。”
“嗯,”秀琴点点头,跟着他走进卧室。
躺在床上,老陈看着天花板,心里很平静。他知道,有些事还没解决,有些话还没说出口,但他不再着急了——他相信,靠着那些过去的情分,靠着他们对这个家的爱,总能把所有的问题都解决。
老陈闭上眼睛,嘴角带着点笑意——他好像看到了周末的公园,萌萌举着蝴蝶风筝跑,秀琴拿着手机拍照,他跟在后面,笑着喊“慢点跑,别摔着”。阳光很好,风很轻,一切都像以前一样,美好得让人不想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