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红王旗在岭南王府校场上猎猎作响，八十万铁骑的呼吸汇成灼热的气浪。
陈锋的指尖划过沙盘上蜿蜒的洛水，声音冷硬如铁：
“玄甲军为先锋，三日内破开虎牢关！”
“陌刀营左翼穿插，切断洛东粮道！”
“重骑营右翼突击，锁死京畿退路！”
帅堂内落针可闻，唯有炭笔划过牛皮地图的沙沙声。当部署完毕，陈锋猛地将朱砂笔掷于案上：
“此役，不留降卒，不封刀——”
“孤要这大周河山，尽染岭南玄甲之色！”
岭南王府深处的地下密堂，厚重的青铜门隔绝了外界一切声响，只余墙壁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将肃立的人影投在冰冷石壁上，摇曳如同蛰伏的巨兽。空气里弥漫着桐油、硝石和墨锭混合的独特气味，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肩头。巨大的北境沙盘几乎占据了整个密堂中央，黄河、洛水以银箔镶嵌，蜿蜒如带；雄关要隘以精铁铸模，险峻嶙峋；自岭南而北，直至那鎏金璀璨的京师标记，山川城池、道路津渡，纤毫毕现。
陈锋立于沙盘主位，玄色蟠龙王袍不见半分纹饰，唯有腰间那柄形制古朴的“定鼎”剑，在火光下流动着幽冷的寒芒。他身后，巨大的素绢北境全图高悬，墨线勾勒的疆域轮廓如同沉睡的巨龙。玄甲军主将李狰、陌刀营统领赵破虏、重骑营都尉雷万钧、水师都督郑海龙、以及主管后勤的情报司主事沈放等核心心腹，如同钉在地上的标枪，分列两侧。每个人的呼吸都压得极低，目光灼灼，汇聚于沙盘之上，也汇聚于主位那尊不动如山的身影。
“都到齐了。”陈锋开口，声音不高，却如同冰层下的暗流，瞬间卷走了密堂内最后一丝杂音。他并未寒暄，骨节分明的手指径直点向沙盘上一处扼守南北咽喉、形同巨兽獠牙的关隘——“虎牢关”。
“此关，”陈锋的指尖重重敲击在虎牢关的铁铸模型上，发出沉闷的金石之音，“乃中原锁钥，京师门户。城墙高三丈五尺，护城河引洛水而成，阔十丈。守将贺拔胜，贺拔家嫡系，性如烈火，治军严苛。关内常备精锐‘神策军’两万，辅兵民壮逾五万，滚木擂石、火油弩箭充足，城头更有前朝遗留的十二架‘神威弩’，射程八百步，可洞穿三层重甲。”
李狰眼中精光一闪，如同嗅到血腥的猛虎：“王爷，末将请命！玄甲军为先锋，三日之内，必破此关！以贺拔胜头颅，为我北伐祭旗！”
“准。”陈锋没有丝毫犹豫，目光锐利如刀，转向李狰，“玄甲军全军压上，昼夜不息，轮番猛攻！本王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正面强攻也好，挖掘地道也罢，甚至驱赶降卒填平护城河！孤只要结果——三日后，虎牢关城头，必须插上岭南玄甲战旗！”
“末将领命！”李狰轰然抱拳，甲叶铿锵，杀气透体而出。
陈锋的手指沿着洛水银带，闪电般划向虎牢关东北方一片用密集墨点标注的区域——“洛东仓”。那是沙盘上一片用密集墨点标注的广袤平原，十余座巨大的仓廪模型星罗棋布，如同依附在洛水这条银色命脉上的毒瘤。
“洛东仓，大周北境命脉所在。朝廷三成税赋粮秣，七成北伐军需，皆囤积于此。守军为‘洛州团练使’韩嵩部一万五千人，多为地方卫戍，战力平庸，但依托连营仓廪，防御纵深极大。”陈锋的声音冰冷而精准，“破仓，则断中原之脊！朝廷二十万边军、京畿百万黎民，立成无根浮萍！”
陌刀营统领赵破虏，身形壮硕如铁塔，此刻却如同嗅到猎物的巨熊，猛地踏前一步，声如闷雷：“王爷！末将愿率陌刀营，踏平洛东仓！一粒米，一根草，也绝不留给昏君！”
“赵破虏！”陈锋的目光钉在他身上，“你部自虎牢关破口后，即刻左翼大穿插！昼伏夜出，沿洛水河谷隐秘疾进，绕过所有州县据点！两日两夜，奔袭四百里，直插洛东仓腹心！破仓之后——”
陈锋的手掌猛地向下一劈，做出一个斩断的动作，声音斩钉截铁：“焚！所有仓廪，付之一炬！一粒粮食，都不许留给朝廷！守军？”他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高于车轮者，尽屠之！孤要那韩嵩，看着他的粮山，化为冲天烈焰和满地污血！”
“诺！”赵破虏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凶光，重重顿首，仿佛脚下的石板都要被踏裂。
陈锋的目光如同鹰隼，猛地扫向沙盘右翼，锁死在象征京畿外围最后一道屏障——由数座坚固军堡和复杂水系构成的“临颍-襄城防线”。他的手指精准地戳在代表重骑营的黑色铁骑标记上。
“雷万钧！”
“末将在！”重骑营都尉雷万钧踏前一步，魁梧的身躯如同铁塔，玄铁重甲在火光下泛着冷硬的幽光。
“虎牢关破，洛东仓焚，朝廷必如惊弓之鸟！”陈锋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冰冷，“狗皇帝要么调边军回援，要么裹挟京畿权贵，向富庶的江淮或险峻的蜀中逃窜！孤，要断了他们所有念想！”
他的指尖沿着沙盘上几条蜿蜒的官道和水系快速移动：“临颍、襄城，此二城乃京畿南逃必经之路。守将皆是世族纨绔，兵甲虽利，却无死战之心。你率重骑营全部，自虎牢关东出，沿驰道全速奔袭！不必攻城，以雷霆之势，击溃其城外野战之兵，焚毁所有渡船，锁死颖水、汝水所有桥梁渡口！”陈锋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雷万钧，“孤要这两城守军，龟缩城内，瑟瑟发抖！要那京畿通往南方的所有道路，成为一条——死路！任何敢于出城之敌，重骑铁蹄之下，片甲不留！”
“王爷放心！”雷万钧声如金铁交鸣，带着重骑兵特有的沉闷压迫感，“末将的重骑所过之处，必叫那两条腿的，插翅难飞！水路陆路，全给您钉死！”
陈锋的目光掠过陆地，投向沙盘边缘那片深邃的靛蓝——象征广袤海域的区域。“郑海龙。”他的声音转向水师都督。
“末将听令！”郑海龙抱拳，身形挺拔如桅杆。
“你的水师，”陈锋的手指在沿海几处重要港口和象征长江入海口的标记上重重一点，“战船升帆，大张旗鼓，做出自海路直扑长江口，威胁金陵、截断漕运之态势！声势越大越好！孤要朝廷水师主力，被牢牢钉死在东海！要那金陵的守军，日夜提防海上的烽烟！”
郑海龙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王爷妙计！末将定让那些楼船龟缩港口，绝不敢西顾运河！”
陈锋微微颔首，目光最后落在沙盘上那些如同蛛网般纤细、却至关重要的补给线上。“沈放。”
“卑职在！”情报司主事沈放无声上前一步，如同融入阴影。
“粮道即命脉！”陈锋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自岭南至虎牢关前，八百里陆路，沿途设四大转运仓！仓储营所有新式四轮辎重车，全部启用，昼夜不停！本王不管你征发多少民夫，调用多少骡马，哪怕车轮跑散架，人跑吐血——前线八十万大军的粮草军械，一粒米，一捆箭，都不能断！”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直刺沈放，“沿途若有世家大族、地方豪强，胆敢阻挠、克扣、哄抢军资……沈主事，你该知道怎么做。”
沈放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寒芒：“王爷放心。卑职麾下‘黑冰台’已悉数撒出。凡有异动者，无论门楣多高，鸡犬不留。粮道，必畅通无阻。”
陈锋缓缓直起身，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扫过沙盘上每一处标记，扫过堂下每一张写满战意与忠诚的面孔。密堂内的空气仿佛被压缩到了极致，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众人粗重的呼吸。
“诸位。”陈锋的声音再次响起，已不复之前的冰冷部署，而是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蕴含着毁天灭地的力量，“三年砺剑，只在今朝！孤自岭南瘴疠之地起兵，受尽朝堂白眼，世族构陷，几经生死，方有今日八十万铁甲！”
他的右手猛地按在腰间“定鼎”剑的剑柄之上！
“铿——！”
一声清越悠长的龙吟，长剑悍然出鞘半尺！雪亮的剑身映照着跳跃的火光，也映照着他眼中燃烧的、足以焚尽九州的野望！
“此役——”陈锋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九天惊雷，炸响在密堂之中，撞在冰冷的石壁上，发出隆隆回音，“孤不要降卒！不要俘虏！凡持兵戈而立于我军之前者，皆为大周之爪牙，皆为我岭南之死敌！破城之后——”
他猛地将长剑完全抽出，剑锋直指沙盘正中央那鎏金的京师标记，寒芒吞吐，杀气盈霄！
“三日内不封刀！孤要这大周锦绣河山，尽染我岭南玄甲之色！要那昏聩之君的龙椅之下，血流成河！要这天下兆亿黎庶，从此只识我岭南王旗！”
“轰——！”
密堂内所有将领，无论刚猛如李狰、赵破虏，沉稳如郑海龙、沈放，此刻皆被这冲天的杀意与霸绝的宣言点燃！胸中压抑多年的怒火、屈辱、以及对至高权柄的渴望，如同熔岩般喷发！
“愿随王爷——踏平京师！问鼎天下！”李狰双目赤红，率先单膝轰然跪地，以拳捶胸！
“踏平京师！问鼎天下！”赵破虏、雷万钧、郑海龙、沈放……所有将领齐声怒吼，声浪汇聚成一股无坚不摧的铁血洪流，几乎要掀翻这深埋地下的密堂穹顶！
陈锋持剑而立，玄色王袍无风自动。剑锋所指，便是八十万铁骑征伐的方向，便是旧王朝的葬身之地，便是他——陈锋——天命所归的新朝龙兴之始！沙盘上那象征京师的鎏金标记，在跳跃的火光与森寒的剑芒映照下，仿佛已在瑟瑟发抖，等待着被彻底碾碎、重铸的命运。